第73章

  两个侍卫互相看彼此一眼,点点头跑了出去。
  燕译景递了个帕子过去,指了指他脸上的血迹,商怀谏接过来,在脸上胡乱抹一通,“陛下,你不怪我吗?”
  “你很希望朕怪你?”燕译景往外站了点,那味道真不好闻,让人想要作呕。
  他对这几人,没有像商怀谏这般恨意。虽说爷巴不得这几个人去死,可他是帝王,不能意气用事,不能洛人口舌。
  “不希望。”商怀谏将爬走整整齐齐叠好,放进自己的胸膛。
  这几日,商怀谏的病情好转许多,至少不会动不动就咳嗽。情况好的话,十日左右就能痊愈。
  “陛下,我们也回去吧。”商怀谏顿了顿,“这里不再需要我们。”
  我们,包括华应子。
  燕译景打量他的神色,商怀谏冲他笑笑,“陛下,我没什么大碍,不必担心。想来京城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和华应子一同回去吧。”
  淮阴镇的瘟疫比他来时好转许多,那些郎中也知道治疗的法子,回京之后,再派几人过来。
  两人一同走回去,一路上断断续续说着以前的事情,或相视一笑,或双双沉默。
  快进镇上时,李同捂住受伤的胳膊,跌跌撞撞跑出来。看到燕译景时,不顾伤口撕裂,“陛下,别回去。”
  他抓住燕译景的胳膊,撑住自己的身体,“淮阴镇的人将华大夫关了起来,说不治好他们的病,就不放人。”
  他们并不想伤了百姓,在不动手的情况下,尽力护着华应子。但那些人可不会心慈手软,有人用劈柴的刀砍伤他们,将华应子关进柴房里面。
  “……刁民。”燕译景深呼一口气,朝堂上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官员,都没这么让他打心底厌恶。
  “娄知县呢?”商怀谏拳头咯咯作响,恨不得同对待牢狱里面的人一般,将他们都杀了。
  李同喘粗气,胳膊的血肉翻了出来,血液还沾在燕译景的衣袖上,“娄知县不敢管。那些人手上拿着菜刀,谁敢阻止就砍谁。”
  即便侍卫的功夫在他们之上,可寡不敌众,加上这些人是往死里砍,侍卫大多数都受了伤。
  燕译景眼神冰冷,看着淮阴镇那三个字,打了个寒颤。
  看似平静祥和的淮阴镇,此时说上据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红色的血渲染白色的灵堂,遗像中笑着的脸,一滩血溅上去,仿佛遗像中的人在流泪。
  他们高喊着不能离开,声音覆盖死亡的哀乐。挥舞着的镰刀,在月下舞动,狰狞的脸庞,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
  被锁着的人,本该当做救世主,受万人敬仰。
  此时,瘫坐在地上,身上沾着他人的血,狼狈不堪。
  头发散落,遮住半边脸。他抬头,企图窥见外面的月亮。月光被身影遮挡,照不进来。
  第一次,他对自己的病人失望,甚至在想,自己这一身所学,真的减轻世人的苦难,还是将这份困难,转嫁在别人身上。
  第四十二章
  清晨的风吹不尽满地的血腥,一夜的血液与大地融为一体,洗不尽。
  灵堂的遗像不见踪影,柴房外是几人怒斥的声音。
  “华大夫,你还是乖乖将我们治好,免得受那么多苦难。”
  华应子一夜没有进食,胃有些难受。身上的血腥依旧残留,让他有些想吐。
  他缓缓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他不说话,外面的人将白粥狠狠摔在地上,声音清脆。其中一个男人嗓音粗壮,“他要是不治,就别给他吃!看谁先死!”
  娄知县想来看看华应子,被人拦住,“娄知县啊,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不要掺和进来,否则我们也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娄知县远远望了眼柴房,唉声叹气离开。
  里面的人听见声音,不为所动,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唯一在想的事情,是自己的两个徒弟,好像不能及时下葬。
  尸体还摆放在灵堂,只是没有人去祭拜。
  燕译景他们最终没进淮阴镇,商怀谏带他去潘云镇找周世子。李同回去,一边养伤,一边照顾华应子的安危。
  周世子被家里那位缠住,死活都不让他离开,甚至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
  “我知道你心中有大义,可我怕……”景誓掩面哭泣,脖子上有一道青紫色勒痕,是他自己的杰作。
  粗粝的麻绳在脖子上留下难以消失的痕迹,如果再发现晚一些,他们下次相遇,就是在阴曹地府了。
  周世子实在怕他想不开,无奈一直将行程往后托,每天都要和景誓磨一磨嘴皮子。
  “将军,太师大人带着一位男子要找您。”
  周世子正在为景誓描眉,镜子中的景誓,模样俊秀,比女子还要美丽几分,只是脸色不好,是个药罐子。
  “你去看看吧。”景誓捧着暖炉,将旁边放凉的药一饮而尽。
  丫鬟端来一些吃食,放在桌上,“我在这等你。”
  周世子往外走,他以为那位男子是商怀谏的随从。
  两人在前院,燕译景定眼看着那个朝自己走来,五大三粗的男人,揉了揉眼睛。那张脸还是熟悉的,但是浑身散发的气质,让他很难相信这是那个文弱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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