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赏日落 第16节

  他站着,灯光从他身后打过来,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陈佳弥整个人笼在他的影子里,她仰头看他,略带请求的语气说:“蒋先生,可以请我喝杯酒吗?”
  蒋柏图垂眼看她一会儿,点点头,请她稍等。
  他下楼去取酒,陈佳弥随后起身,自己去找卫生间。
  她洗手时收到阿怡发来的语音,那语气相当激动,阿怡说:“表姐表姐,你知道蒋斯荣是谁吗?”
  陈佳弥听完一头雾水,打字回她:不知道。怎么了?
  阿怡激动得语无伦次:“表姐你这次撞大运啦!你知道你在跟谁交往吗?我今晚看到他时就觉得有点面熟了,你走了之后我拼命想,终于想起是在杂志上见过了。我刚刚一查,我的天,他竟然是蒋斯荣的儿子啊!那可是蒋斯荣的儿子啊!蒋斯荣是谁知道吗?他可是香港富豪榜上前排的人物啊表姐!你知道香港有多少产业是他家的吗,表姐你搞定这个蒋少爷你就发达……”
  卫生间门关着,但这语音公放出来的声音不小,陈佳弥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响,连忙停止播放,甩甩手上的水,拿着手机走出来。
  出来走到楼梯旁看了眼,发现蒋柏图还在一楼,好像在调酒。
  她早已察觉蒋柏图不是普通人,但没想到会超出预期那么多。
  她心下颇乱,却强装镇定走回阳光房里,那扇窗依然有风袭入,风里带着潮气,她迎风站到窗边,就着夜色伸目光眺望远处的那片海。
  海浪声轻柔,具有催眠作用,陈佳弥趴在窗边缓缓闭眼,专注地听那海浪声,试图让心平静。
  良久后,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宽大手掌贴着她肩头,隔着薄薄的布料,她感受到蒋柏图掌心微潮的温度。
  睁眼,转头,猝然对上蒋柏图的眼睛,她心脏不由地一顿。
  “不看星星了?”蒋柏图显然已喝过酒,他呼吸里带着淡淡的酒气,语气过分温柔。
  “……星星太静,看久也会觉得无聊。”陈佳弥躲避他的眼神,看向沙发旁的桌子,桌上放两杯他自调的鸡尾酒。
  蒋柏图将她的脸托回来,指腹轻擦她唇线,他轻勾嘴角,富有意味地说:“觉得无聊,那来做点不无聊的。”
  他不用说陈佳弥也知道接下来他要做什么,每次想亲她之前,他都会做这个动作。这个举动已然成了他的习惯,或者说是一种提前预告,是在给她时间接受或拒绝。
  陈佳弥在心里无声筑起一道防线,想抽身,看他高挺鼻梁压下来,在他的唇即将贴上来之际,她缓缓别开了脸。
  他似乎有点不解,僵定一瞬后将她再次转回来,试探性地吻过来。
  这次陈佳弥没躲。
  她闭起双眼,像往常一样享受,由浅至深,一寸寸地回应。
  浅水湾海面波涛乍起,一时间风急浪高,海浪声一浪接一浪,月色下粼粼银光悠远浮沉。
  七月底了,天气相当热,但这海景房独特的风水宝地,依山傍海,海风吹进来,舒爽惬意。
  陈佳弥被蒋柏图缠住,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香甜的,易醉的,让她微微发醺。
  亲吻中,她只听见时远时近的海潮声,猝不及防地,人被推到窗边,背脊撞上落地玻璃,脆生生的触感,她害怕这玻璃不经撞,双臂紧紧缠绕着蒋柏图的腰,生怕自己摔出去。
  蒋柏图察觉她的恐惧,把人收紧在身前,紧紧贴着,他中断亲吻,气息游离在她鼻尖,温声安抚:“不用怕,很安全的。”
  蒋柏图讲粤语的嗓音实在太摩耳,陈佳弥听他用粤语讲话,觉得他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声线满是柔情,好似对她多深情一样。
  他同她讲话,从来不拘泥于哪种语言,想讲哪种就讲哪种,反正都听得懂。
  但时至今日,相识不过两个月,陈佳弥原以为在这段不需要定义的关系里,彼此是平等的。
  然而,他的身份摆在那里,陈佳弥突然意识到,她和他之间根本没有平等可言。
  不正当的开始,大多不会有好下场。而她不要做金丝雀,更害怕自己会爱上他,爱上光环加持下的蒋柏图。
  当蒋柏图掌心从她腰间滑入时,陈佳弥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止步。
  她仰着头,对他轻轻一笑。
  一个有分寸的、略带忧伤的笑,却令她生出点倾国倾城的味道。
  “蒋先生,我们就到这里吧。”
  她把话讲得分外轻松,心里却觉得自己怯懦无用,还不如那些只为钱的人来得纯粹。
  她想要对等的关系,一旦感受到关系的落差,她就没有安全感。
  她极度害怕受伤。
  “为什么?”蒋柏图微微蹙起了眉心。
  他想不通明明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终止关系。原先他以为终止关系他随时都可以,但此刻他发觉自己还没尝够她的味道。
  “假如你是普通人,或者我们会有一点点可能。”陈佳弥眼神真挚,说的都是心里话,“但现在我知道你不是,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好高骛远的好,”她抿唇一笑,用粤语俏皮地说,“tvb剧台词都有话,做人最紧要是脚踏实地,你话系唔系?”
  蒋柏图面色平静,眼睛审视着她。
  她从他怀里转开身,双手交叠背在身后,伸出目光远眺窗外的海面,片刻后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真正做了决断,说:“我想做个脚踏实地的人,所以……我该返回人间了。”
  天堂太高,若不能站稳,跌落回人间会很痛,甚至可能粉身碎骨。
  既然她提出终止,蒋柏图当然不会强求什么,男女之间,本就应是你情我愿才有趣。他略微感到扫兴,退开一步,宽阔身影罩着陈佳弥,他极为平静地看着她说:“由得你。”
  好聚好散。
  陈佳弥觉得一身轻松。
  跟蒋柏图之间的开始,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事,却是最见不得人的事。
  人生应当走正途,她明知道自己不应该的,可那时却还是那么做了。
  陈佳弥早就注意到那幅竖立在沙发上的画,她这时仔细看那幅油画。
  画上是一片森林,森林被白雪覆盖,森林旁有一个小木屋,屋前走廊里有两个细小的人影,是一男一女相对而立,男人单手扶女人面颊,能想象他在对她讲情话。
  蒋柏图侧过头,也看向那幅画,他没有为陈佳弥介绍这幅画。但陈佳弥有种微妙的直觉,这幅画应该和蒋柏图的过去有关,且送画的那个人对他而言很重要。
  她什么也没问,蒋柏图两分怔松,目光空远地看着那画上人,她晃晃他的手,问他:“你家明明是赏日落的绝佳方位,为什么你会跑到太平山顶去看日落呢?”
  蒋柏图抽回目光。
  “你喜欢city walk,我也是。”他为关系的终止有轻微的遗憾,但他讲话依然温和,并没有因为今晚不能如愿以偿而对谁生气,这是他的修养。
  陈佳弥的确喜欢city walk,她喜欢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她喜欢的地方。想不到豪门家的少爷竟会与她有相同的便宜爱好,她笑笑,顿了顿又问:“今晚为什么突然跑来接我呢?”
  假如没有阿怡来确定他是什么人,也许还能继续装糊涂,平等地与他再相处一段日子。
  蒋柏图极淡地笑笑,并没有回答她。
  陈佳弥觉得这样还不够,她怕自己会回头,而他会继续接纳她。她想应该再残忍一点,让自己没有回头路,于是她温柔而残忍微笑着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反正你我最初的目的,都只是玩玩而已。”
  “现在,我玩够了。”
  玩玩而已。
  玩够了。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蒋柏图听着实在太刺耳,他盯着她,撑着窗沿的手紧了紧。
  他克制着不对她说难听的话,但那冷厉的眼神分明是想掐死她的意思。
  陈佳弥英勇地迎着他的目光,心脏后知后觉地战栗,连同睫毛也微微颤抖。
  第17章 舍断离
  回到酒店,已过午夜。
  陈佳弥自己打车走的,坐在回程的车里,想起蒋柏图最后看她的眼神,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心悸感。又很庆幸他没对她做任何过分的事,他就那样放她走了。
  屋内开着小夜灯,淡金的黄色,温馨而静谧。周莉穿着白天穿的那身衣服,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看样子回来后就没醒过。
  阿怡睡了陈佳弥的床,听见声响,人转醒。
  “表姐你怎么回来了?”阿怡惺忪地睁眼,迟钝地问陈佳弥,“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你没搞定蒋少爷吗?”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陈佳弥轻声道歉,放下包,蹲下从行李箱里找睡衣,沉默一瞬,她背影对着阿怡说,“我跟他划清界限了,以后不会再见面的。”
  “啊为什么?!”阿怡激动坐起,盯着陈佳弥的背影问,“你不是说去拿下他的吗,怎么突然就划清界限了呢?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跟蒋柏图说出那舍断的话时那样洒脱,此刻却发觉自己有点难过。
  陈佳弥抱着睡衣坐到床边,要阿怡答应保密后才说:“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他来深圳找我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做了。”
  做了!
  阿怡惊得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可是,那时候你们才认识几天啊!”
  “是啊,我也觉得我是疯了,就那样鬼迷心窍地……”陈佳弥略一失神,突然跑去翻自己包,找出一条手链和一条项链,她叹着气坐下,“我忘记还他了。”
  “他送给你的?”阿怡好奇地盯着她。
  “嗯。”
  阿怡拿过手链和项链来研究,她近视眼看不清,便拿来眼镜戴上,找到首饰上面的logo,她老道地赞叹一声,“果然不是普通的首饰。”
  陈佳弥眼神在请她细说。
  阿怡不慌不忙拿手机对着手链拍照,上网以图搜图,搜出结果,她念念有词:“这个手链和项链是奢侈品牌中的限量款,价值六位数。”
  陈佳弥不为所动,六位数的首饰,她根本不想戴。
  阿怡把手链和项链还给陈佳弥,劝道:“表姐,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人和钱你总得图一样啊是不是?”
  “人和钱我其实都不图。”陈佳弥敞开心扉说亮话,“我就是单纯的见色起意,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而已,并没有想那么远。”
  “什么都不图,那你不就是被白嫖了嘛。”
  “或许……是我白嫖了他呢。”
  她心里真这么想,毕竟蒋柏图那样的人,想要睡什么样的女人,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而想睡他,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是她赚了。
  “那……那你也用不着还他呀,”阿怡说,“这点钱对富豪来讲湿湿碎啦,你自己不戴的话,那就卖掉变现好啦。”
  卖掉变现?
  陈佳弥微微心动。
  上份助理工作辞职时,结算后也就五千多块钱。她手头的确不宽裕,接下来又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工作。
  家里郑芳如才刚为她找到工作高兴没几天,如今又再度为她裸辞而诸多埋怨,她在家里已经越来越待不下去了。
  然而,即使郑芳如指着她的鼻子恨她不省心,辞职的真实理由,她跟家里人依然闭口不谈。就像辞掉空姐的工作一样,家里人至今不知真实原因。
  从香港回深圳,她没有回深圳的家,而是从深圳转车回潮汕老家陪阿公阿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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