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弟弟还小,玩不了,这俩都是你的。”她蹲下来小声凑在小琪耳朵边说,“你随便玩。”
  小琪立刻就笑开了花,超大声喊,“谢谢蒋阿姨!”一个人艰难地把两大盒玩具拖进自己屋里去了。
  向亦文准备趁二宝暂时乖巧先拍照,就连忙把他抱到装饰好气球的背景板前摆拍,小琪出来看见了,非要一起拍,爸爸告诉她一会再轮到她,她不愿意,哼哼唧唧闹腾,终于把二宝闹腾哭了。大人们哄这个哄那个,乱成一团。
  齐盼就是这个时候按响了门铃,按了很久,明明听到屋里闹,门却没人来开。
  第3章
  在向亦文的印象里,很小的时候她们家就早早地搬进楼房了。爸辞了工作下海之后,也算是先赚了一小笔,改善了窘迫的家庭环境,至少让姐弟俩衣食无忧地长大。她妈喜欢莳弄花草,在家里窗台上小心地照顾着她心爱的植物,她爸一开始不在意,不是往里面按烟头就是倒茶缸里的剩水,被她妈骂过几次后才罢手。后来向亦文异想天开的时候,也曾拍着胸脯跟她妈保证,将来一定要赚大钱,让她妈有自己的小院子养老,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小院子还不容易,在农村到处都是院子。”她妈不以为然,“妈要的是那个吗?妈要的是你们俩将来好好的,各自成家立业,家庭美满,需要我们帮一把的时候,我们能帮上一把。等你们不需要我俩了,上哪儿养老还不都一样。”
  话是这么说,但她妈还是心甘情愿地帮她打理新家照顾两宝,毫无怨言。向亦文给她妈在院子里开辟出一块齐整的地方,让她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她妈表面上念叨着,水土不一样,种了不好活,费劲,但还是麻利地把属于她的地皮收拾齐整,先种上能过冬的花,明年开春再种一批菜,安排得有条不紊。小琪很喜欢看她弄这些,每天从幼儿园回来就拎着她的玩具桶和小铲子,跟在姥姥后面铲土,有样学样。向亦文抱着二宝在旁边晒太阳,觉得这就是她心里想过的最奢侈最美好的场景,能在寸土寸金的北京拥有一个脚踏实地的家,还能让孩子们在这样的家里长大。
  齐全和她相反,从小在放养的农村长大,他上大学的时候家里还有承包的菜地和果树,不过农活他是不用干的,他只记得从小跟伙伴们在乡间野生野长的快乐童年,路过亲戚家掰根黄瓜吃,偷别人地里的地瓜生火烤熟,香甜得舌头咬掉。城市里的局促格子间倒也能过活,但能让俩孩子享受他小时候的乐趣,他也非常乐意,在这件事上,夫妻俩算是想到了一块。齐全说他爸妈在老家就跟种地打了半辈子交道,好不容易来大城市养老了,可不想再种了,全权交给了向妈,乐得清闲。齐妈有时候看向妈弄的种子,难免嘴上没有把门的,说些“娇生惯养的花,好看不中用,还不如种点葱蒜”之类的话,齐全听了一哂了之,也知道不跟向亦文说。
  从小区里一路走过来,齐盼望着各家打理得各有特色的花园和小院,有的是朴素的菜园,有的打造了日式枯山水,有的走现代风,黑白灰大理石的台阶,还有的干脆在自家院里给孩子搞了一整套滑梯秋千跷跷板蹦床什么都有的游乐场,都是不缺钱也不缺孩子的家庭,都是各有各的其乐融融景象。站在门前等人来开门的时候,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主妇一手一只牵着狗和小孩经过,小碎步轻声细语絮絮叨叨宝宝这宝宝那,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个宝宝。
  鼻腔里充盈着绿植的香气,耳边是小孩的聒噪,这是她平日宅在自己的蜗居里很少切身感受的。在蒋亚君订花给她之前,她家里常年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活物,她是植物杀手,养仙人掌都能以最快速度养死。
  刚回国的那阵子,蒋赛得知她还单身,建议她养一只小动物做个伴。“不过我也说实话,”蒋赛说,“我儿子小时候和我家猫咪一起长大的,后来猫咪病逝了,孩子哭了好几天茶饭不思。等过了好久,我想弥补他,就问他还想不想再有一只小猫咪,他说妈妈我再也不要了。”
  齐盼听了没说话。
  小时候,齐盼唯一的小伙伴是一只小狗,叫闹闹。家里亲戚众多,年纪相仿的表兄弟姐妹更是数都数不过来,本是热闹得很,但她偏偏只喜欢和这只她从田间地头捡回来的小土狗一起玩。捡回来的时候狗子瘦得像小鸡崽子,奄奄一息,被她用剩菜剩饭养了一阵,油亮健壮起来,上蹿下跳很是活泼。他只跟齐盼亲近,别人想逗他想喂他,他就呲牙怒吼,脾气还不小。弟弟调皮,扔石头吓唬他,然后大哭着被他追了一下午,爸妈没在家,她连忙拿奶奶给她的硬币偷偷买了泡泡糖安抚弟弟,弟弟这才没在爸妈面前告状,否则闹闹也留不下来。
  “你太闹啦,”她说,“我的小名叫闹闹,但是你比我还能闹,我就把我的名字给你吧,你也叫闹闹,好不好?”
  所有的家人和亲戚都记得,她从小就是家里最能闹的那一个。“祖辈都没有这么不听话的孩子,不知道遗传了谁的野性子。”爷爷还在世的时候这样说。
  她什么事都要闹。中午吃不饱饭,晚饭前放学回来恰巧看到她妈把弟弟叫到后院偷偷给他两个煮鸡蛋,她闹,哭嚎喊叫地闹,非要抢一个煮鸡蛋塞自己嘴里才能罢休。农忙时节她还没放假,她爸叫她别去上学跟着下地里干活,她闹,撒泼打滚地闹,左邻右舍的大爷大妈听闻,都恨铁不成钢地说她,怎么女孩子家家这么好吃懒做?将来找不到婆家可怎么办?但她不管,往家门口地上一躺,说死也不跟她爸下地,她爸气得一锄头撅在她脑袋旁边,掀起来的泥土溅了她一头一脸。她考大学那年,齐全中考考上了省重点高中,爸妈一合计,让她报考省会的大学,就离齐全十分钟车程,学费可比去北京念书要便宜,还能每周接齐全一起回家,这回她不闹了,悄没声地填了志愿,直到她跑去北京念书了,她爸妈都没想明白她上大学的钱是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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