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龙算命的日子_分卷阅读_104

  花珏攀住玄龙的脖子,往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而后才往中间看去。这一看,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中间的人根本不是什么纯善可欺的小白兔,而像是涂山下来的媚人的狐狸。凤眼狭长,眼尾带红,不看那人其他,但是这双婉转多情的眼睛,便足以俘获一干人等。
  正是花珏之前在楼梯见碰见的那只魅,姚非梦。
  他记着玄龙告给他的话,没有多看他的眼睛。窗边的人斜倚在桌边,手拿一个银盏,仰起头时露出优美脆弱的下颌线与脖颈,让人久久移不开视线。每多喝一口酒,他便像是又美上一分,说不出是哪里有了变化,直到人浪中的呼喊高过屋顶时,花珏见到那人唇边抿出一丝笑意,恍然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只长成的白狐露出獠牙,而后冲自己眨了眨眼睛,将尖牙利齿藏了起来。
  他知道哪里不同了:每一杯酒过后,那人便增添一份凌厉邪然的气质,宛如慢慢磨出的寒冷淬毒的刀锋。
  明明这样美,却让人感到害怕。
  小凤凰蹲在花珏头顶,拍了两下翅膀:“他喝的是鬼药,喝这么多,法力增长不少,可惜再有不过一月便要灰飞烟灭。”
  花珏问:“一个月?为何会这样?”
  “花珏,你见过凡间人抽大烟吗?江陵地方小,你或许不曾见过。但只要你往山海关外走上十里路,见到安歇搭帐篷去皇城赚钱的番邦人便会知道,他们用大烟提神放松,最后上瘾,短期内容光焕发,到死却会瘦如枯骨。他们不仅自己抽,还要把这东西卖给我们,只不过皇城商贸禁严,好些人不知道罢了。”
  无眉在旁插了句嘴:“我听说过。”
  小凤凰道:“鬼药就类似于这种东西。”
  片刻后,这只小肥鸟有道:“当然,魔道也类似于这种东西。”
  花珏伸手摸摸它:“那你们都不许入魔了,你也是,嘲风也是,早日归位好不好?”
  小凤凰“啾”了一声,表示答应。玄龙笑了笑,晓得他看够了热闹,便将他放下来,揽进怀里:“我有你在,入了魔也不怕。”
  花珏道:“你的眼睛再变红了,我就把你关在面粉袋子里,永远不准你出来。”
  玄龙温声道:“好。”
  他伸出手要跟花珏拉钩。花珏用小指勾住玄龙的小指,拇指互相碰了碰,而后松开半握着的拳头,紧紧扣在一起。
  几人便这样出了门,花珏却没忍住回头再往窗边看了一眼。
  他已经看不见那只魅的影子了,只知道这场酒仍在喝着,整个茶楼底下都是一阵幽幽的青梅香气。
  “他的的名字叫姚非梦,有名有姓,还有好兆头,他以前是个人吗?”花珏仰脸问玄龙。
  玄龙没有说话,无眉帮着回答道:“是的。”
  凡间传说有黄粱一梦的说法,这个故事流行时,多有新生孩子以“非梦”为名,也便是几十年前的事情。花珏想那人大约不久前尚在人世,不知说些什么,便轻轻叹了口气。
  玄龙继续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只是花珏越走越觉得寒冷,起初以为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却见到小凤凰也从他的头顶跳下来,钻进了他的脖颈中。
  “好冷,花珏。”小肥鸟叽叽喳喳叫唤着。
  无眉亦缩了起来。
  这是四月底,快到五月初,纵然前些天雨水连绵,天气也已经绝对与“冷”字沾不上边了。花珏把小凤凰塞进领口,依偎着玄龙,忽而感到脸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了下来,而后化为湿润的水痕。
  他惊讶道:“下雪了。”
  玄龙随着他往上看去,隐隐皱起了眉头。深夜,他们已经走出了鬼市的范围,无眉点燃一枚火折子往上抛去,漆黑的夜空中亮起半轮稍显暗淡的红月,映出周边簌簌飘落的雪籽。很快,火折子落地,他们几人也不需什么东西照亮了——寒风袭来,细小的雪籽变为肉眼可辨的、清晰的雪花,很快便在地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痕。
  “五月飞雪……”无眉仰起脸,任冰凉的雪花擦过自己的口鼻眉眼,呼出的热气飘飘悠悠上升,散成一团白雾。“有大事要发生了啊。”
  第88章 真-不祥征兆
  这场雪一共下了三天。花珏本以为只是偶尔一场短暂的寒潮, 却没想到这阵雪反而愈演愈烈, 将整个江陵全城变为了雪城。江边凭空涌出一大片死鱼尸体,越过江岸好几丈远,有人称望见了群鱼被寒风卷起, 活生生摔在江岸上, 是河神发怒。又有人说江陵的几段河道转为了深红,看样子即将有山崩水发。
  玄龙则道:“不会, 自睚眦来了江陵之后, 这片水域的小龙便已经离开, 现在我又在这里, 更不可能回来。换言之,江陵的水道是我在控制和平衡, 没什么河神了。”
  花珏不知这些异象是怎么回事,算也算不出个结果,只只晓得大概方位在正北, 事因在极远的地方。
  无眉跟他算的结果一样, 对近来的事情十分感兴趣,时时刻刻端了罗盘要出去寻觅,企图找出一些天动的线索, 然而紧跟着, 谢然颁布了城主令, 宣布江陵从此进入为期一月的宵禁,巡查森严。花珏家正在城主府对门,无眉刚迈只脚便被客客气气地架了回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 花珏也不敢再去对面叨扰,每天老老实实出摊算命,按时回家。无眉有时跟着他去,有时不去,而玄龙则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江陵众人似乎听说了什么,家家户户都在议论,只是谁都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少有的几个推测,比如将要打仗了,或是圣驾微服私访等等,甚而还有人记着二十年前紫阳王的旧例,猜是谢家要被抄家了;均已被城主府上的人出面辟谣,发了告示说只是平常兵粮物资交接,州府演武。议论的人这才慢慢少下去,生活逐日恢复正轨。剩下的人或许还要为五月霜雪感到奇怪,然而几天之后也就习惯了,也不过是出门多穿些。
  花珏这几天被玄龙裹得像一个绒球,连带着举止都有些困难起来,一张脸裹在厚实的狐裘中,几乎要瞧不见。玄龙似乎很喜欢看他这样子,花珏每次抱怨行动不便时,便上去将他抱来抱去,摸摸亲亲,找足了机会揩油吃豆腐,好似身份反了过来,花珏变成了一样毛茸茸的小动物,要他宠着惯着。
  花珏迟钝,并没有发现玄龙心态上的转变,只当这条黏人龙变得更黏了一些,心下欢喜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他坐在小棚里给人算命,玄龙给他倒茶添火,帮他卷卦图喂猫,平稳和谐,完全不受外界干扰。
  这天,一整天了都没什么生意。花珏窝在火炉边,把两只手都交给玄龙握着暖和,拿下巴去蹭桌前的书页,好翻页,翻不过来的时候小凤凰便过来帮他叼着书页,十分惬意。小棚子虽然单薄,但十分聚暖,连无眉也溜过来烤火,难得不多话,只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一家人凑齐了,打瞌睡也比一个人时睡得深些,晓得没有任何一方会被丢下。一屋子凡人妖精一只待到天黑尽了才出去,出去了还恋恋不舍,不舍得里面煤炭热气似的。
  花珏被裹得更紧了一些,花大宝不记仇,在几个站着的人当中选择了无眉,爬到他颈间当活体围脖,小凤凰则趴在了玄龙头顶。
  花珏搓着手,呵了口气:“太冷了。小无眉,如今鬼市还开着吗?”
  无眉礼貌性地拍了拍花大宝的头,声音也有点懒散:“不开了,芒种过,鹿角解,蜩始鸣,众鬼畏惧日光,半夏之后会越来越少。”
  花珏有点遗憾:“这样吗……我还在想,若是能再去鬼市问一番,兴许就知道这次变天是怎么回事了。”
  玄龙瞥他:“不怕了?”
  花珏嘿嘿笑着,特意拍他的马屁:“有嘲风哥哥你在,当然不怕啦。”
  玄龙很受用,小凤凰等一干人都知道花珏在哄他,也都不理这条龙。一行人出了花珏的算命小棚,为探个究竟,还是往前些天去的地方看了一圈儿。
  鬼市果然已经不见了。夜里寒气尤其逼人,花珏半眯着眼睛往记忆中的地点看去,只望见一角残楼,还是前朝战时修筑的哨楼,已经坍塌了许多,砖瓦几乎被虫蚁蛀空,半分光彩都没有。黑暗中,一行人举灯走近,望见这本应由幻术与妖法构建出来的神仙楼下,竟然还有几个影子。
  只不过他们抬脚往那边走,刚在雪地里踏出微末的声响时,那几个影子便飞快地不见了。仿佛野地里被惊走的猫儿们。花珏尽力想捕捉一些痕迹,却见它们犹如烈日下泼在地上的浅水,飞快地蒸发离去。哨楼底下只剩下一抹红色,飘飘荡荡,停留在此。
  隐约见得是个人的模样。
  那身红衣薄如蝉翼,凑近了看,应当能瞧见莹白温润的肌肤,和眼角的微红一样无端勾人,直勾得人心底欲念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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