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神探[九零] 第314节

  家怡心口一下揪紧,她抓住小少年的手,不允许对方挣脱,直到家俊抬眼与她对视,她才说:
  “我是因为喜欢这份工作,才那么拼命,不是为了赚这个钱才拼命的。所以你不要把我拼不拼命和那些钱画上等号啊。如果只是金钱可以解决的问题,那就完全不是问题啊,大不了以后你赚钱了还给我嘛。”
  “可是我怕我无法长大,也等不得赚钱的那一天啊。白白花掉你和大哥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我不想那样。”家俊却倔强地摇头。
  “你怎么能这样想啊?家人永远最重要啦,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跟你比的,家俊!”家怡看着他的样子,愈发地焦急。
  她是相信自己就算现在手里存的钞票全花掉,将来也还能再赚更多。
  如果家俊出了什么事,只是为了省钱就要去死,她会懊悔一辈子啊!
  在这一刻,家怡隐约间?更能理解【充气屋杀人案】中凶嫌王伟亚生无可恋的绝望了,那种没能救自己爱着的家人的感觉,光是想一想就很可怕啊。
  “我每天看着大姐早起出去跑步,一身汗地回来。每天晚上读书读到好玩,有时候我起夜去小解啊,还看到书房亮着灯……在报纸上看到你从五楼窗上跳过去,还有杀叶永乾那次的录像带,劫王差点就朝你开枪的……大姐拿这些钱买铺,好不容易又有了些钱,我想你买自己的屋。”
  家俊见她又要讲话,摇头制止,继续道:
  “大哥也很不容易,养大我们三个,拖到要被所有人背后说是大龄光棍。
  “每天早起贪黑地做事,整日接触大量古古怪怪的人,时常遇到不礼貌不尊重人的烂仔,他还是要笑呵呵地应对。我每次看到都要气死了……
  “大哥的钞票赚得也好难,不知道吸了多少油烟,手总是被烫得一圈圈圆疤,脸上常蒙着油气,明明也很靓仔……
  “大哥好不容易存起些钱,现在也有铺了,再不找老婆就要老了……我也不能拿大哥的钱。”
  在诉说这些的小少年仿佛一朝长大,有了成年人的气势,和为晚辈考虑般的宽厚成熟。
  他望过来的眼神里,甚至含着一丝悲悯,是对她和易家栋这两个支撑易家的成年人的同情与心疼。
  家怡还没问出原由,却已经被家俊的眼神逼出泪来。
  她抹一把脸,实在再也绷不住,忍住哽咽,急切地问:
  “所以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事需要钱?”
  家俊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抬起头,与家怡对望一眼,很温柔地递了张纸巾给大姐,随即长长叹一口气。
  仿佛还想要继续藏着这秘密,独自扛起一切。
  但家怡的眼神实在太热切,她攥着他手的力道也加大,甚至有些轻颤,家俊终于垂下肩膀:
  “我看了好几部韩国电视剧了,症状完全一样。
  “怕自己搞错,我又去问过枫树街大强诊所的大强叔了,虽然我没有讲是谁生病,但他也说这症状很可疑,认真跟我讲要有这些症状的那个人去大医院好好看看才行,基本上可以确定了的……大姐……”
  他抬起头,“我去图书馆看过了,跟书上的症状也一样,现在这种病没得治的。即便是维系的过程也很艰难,不止我痛苦,家底更是要全部被掏空。所以我不想治了,虽然我很小,但也希望自己在做什么,希望你们也能尊重我的选择,让我有尊严地——”
  “等等!”家怡收回手,坐直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家俊,“什么症状?什么病?”
  “……好吧。”家俊深吸一口气,认真道:
  “1、身上常常出现淤痕,点状出血;
  “2、运动后气喘、头晕,贫血;
  “3、血管很容易破裂,不容易愈合,一周要有三四天早上流鼻血,甚至在学校也会流鼻血;
  “4、牙龈肿胀,淋巴肿大。”
  说着,家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转头让家怡也摸。
  家怡果然摸到了小疙瘩,她眨着眼,努力消化他的话,忍住千头万绪继续倾听。
  “还有,5、头痛……”家俊说着揉了揉耳朵上方,表示就是这里疼。
  家怡砸吧了下嘴,“所以你觉得自己得了血癌?”
  家俊似乎很怕那个词,用力闭眼,沉痛地忍耐了一会儿,才声音又低又哑地说:“是的,大姐,又叫白血病的。”
  第276章 .那些永不消弭的创伤易家谁最穷?……
  “可是……”家怡也摸了摸自己脖子,随即将脖子伸向家俊,“你摸摸,这里是淋巴结啊,每个人的淋巴结都长得不一样,可能有些发炎,或者一些无所谓的状况导致,就是会有一些不对称、又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淋巴结啊。这种病不是大强叔随口说是就是的啊,要去医院化验才知道!”
  “?”家俊挑眸看她,也真的摸了摸。
  虽然摸到了,但他还是苦笑,“大姐,你不用安慰我了,也不用劝我去医院。我早就有预感了。”
  “预感什么?”家怡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小朋友说的这些症状……好像就只有流鼻血毕竟确切,其他的也太摸不到边了吧?
  这简直就像后世的‘百度问诊,癌症起步’嘛。
  她身上也经常莫名其妙出现根本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磕碰的淤青,也会因为没睡好觉或者被风吹到而头痛,吃东西上火了会牙龈肿痛,早上起床起急了或者蹲下忽然站起来都会头晕……
  虽然全部症状在同一时期集齐是有些巧合,但也有过的啦。
  这……不会一整个就是乌龙吧?
  “明天上午请假,我带你去医院。”家怡越琢磨表情就越怪,她猛一口灌下冰饮,当即拍板,“如果真如你所说是这个病,我们一定尊重你。但首先确认了再说。”
  “可是大姐——”家俊脸上透出几分慌乱,开口便想拒绝。
  家怡一下明白过来,他其实很害怕。
  讳疾忌医,有时候就是因为太怕是这种病,才完全不敢去医院看,同时又在每天等待着大病将自己推倒……
  她穿越前身边有过这样的同学,重度抑郁,坚持自己有病,哪怕去了十几家不同的医院,做过无数次检查,大小医生都说她身体健康,她仍坚信自己得了绝症,只是医生还没发现而已。无法克制地用这种想法折磨自己,哪怕理智也觉得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却仍无法控制……
  于是看着小弟的样子,又心疼起来。
  结账离开,姐弟俩并肩回家。
  她不断东拉西扯些话题,哪家店的甜点好吃,哪里在建迪士尼超好玩……家俊怏怏地应她,整个人心事重重。
  他一直在逃避,不想面对。
  回家后,家俊去洗漱时,家栋哥和家如都担忧地望过来,家怡只说明天去医院做体检。
  这一夜易家人都有些没睡好,隔日一大早家栋哥便起床给大家做早饭,吃好饭后家栋哥拍拍巴掌,果断道:
  “刚刚我给家如和家俊的班主任都打了电话,请假半天。我也休业半天,咱们四个人一起去医院,都陪着你,不用怕。”
  家俊今早没有流鼻血,但面色仍有些白,眼底也有点青色,显然他昨晚也没睡好。
  望着哥哥姐姐们关心的眼神,他扁了扁嘴,终于不那么像个小大人了。
  于是四口人坐上家怡的小轿车,成为油麻地医院第一波看病的病人。
  抽血化验、做各类检查、问诊等等,一个小时后就忙活完,下午下班前就能拿到血检报告。
  其他病也许还很难判断,这个病一看各项指标就有数了。
  一家四口于是又到医院边很好的饭店吃了顿大餐,家怡餐后打电话问了下情况,王伟亚仍坚持认罪口供,九叔、三福哥和岳哥拆分去做昨天安排的任务,忙完一上午也还处在推进状态,等明天她上班时再一起对所有成果进行讨论。
  下午易家栋带着弟弟妹妹到游戏城打电动、玩柏青哥,虽然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忐忑,但难得的一家人出来玩的时光,嗨起来时也能忘掉烦恼和恐惧。
  到傍晚时,医院的报告终于出了。
  医生看着急匆匆赶回来,各个表情紧张地四兄妹,笑着道:
  “所有指标都正常,易家俊对吧?很健康。
  “春天干燥嘛,青春期男孩子长身体,是不是常吃肉,蔬菜水果吃得少了啊?
  “热气啊,流鼻血很正常的。
  “补补钙,多吃些虾米一类东西。
  “偶尔吃一点动物内脏,多吃些蔬菜瓜果,还有哇,每天多喝水,尤其是春夏季喽……”
  医生事无巨细地叮嘱,易家人完全傻眼。
  在医生最后一个字落下后,家如第一个忍不住,哈一声抱住弟弟,随即仰头大笑起来,活像个小疯子。
  她甚至还抱着弟弟蹦跳了两下,下巴差点撞穿家俊的脑壳。
  医生看着他们一家人高兴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笑。
  离开医院,家怡第一时间接到岳哥的电话,对面刘嘉明几人都在,七嘴八舌都在问家俊检查结果怎么样。
  得知只是虚惊一场后,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倒没有嘲笑小家俊大惊小怪的,即便是笑得,也是因为放下心后的开怀。
  岳哥提议家栋哥干脆也别回去开业了,不如大家一起去吃避风塘炒蟹。
  家怡当即做了易家的主,小轿车于是直奔油麻地避风塘而去。
  到饭店时,岳哥几人已经在了,九叔还将阿香、clara和宝树也接了过来,难得今天孙新没行程,竟也在座。
  各个看到小家俊都站起身与他拥抱,欢迎他快乐地回到大家身边。
  谁都没有提及家俊写的遗书和这些日子的长吁短叹及处理后事般的馈赠,只笑呵呵地像给小朋友过生日般请家俊担任点菜员,今天大家都依他,他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家俊全程红着脸,也不知道是羞赧还是劫后余生的兴奋,但总算,双眼有神了,那副想要蹦跳又要努力装大人的别扭模样也回来了。
  家怡开心地多吃了一只螃蟹,饭毕时肚子溜圆,坐车都弯不下腰了。
  饭后九叔又顺路送孙新他们回家,其他人都各回各家。
  家怡却开着车,载着大家去了海边,有车的便捷在这一刻体现出来,想看海就看海,可以不管时间的自由自在。
  站在港湾里看维多利亚湾上漂亮的大船和船上的霓虹,看远处天海相连的深蓝幕布。
  家怡与弟弟并肩,走在最后,再次问起:
  “家俊之前为什么预感自己会得绝症?”
  家俊脸红了下,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搞了这么大个乌龙,闹得所有人替自己担心,他好像个傻瓜。
  “我也说不好,但现在生活太美好了,像做梦一样,我总觉得好不真实,有时候又担心真的是做梦,梦醒了又回到很穷的时候,大哥为了赚钱每天即便努力维持笑容,还是会在躺上床时叹气。告诉你个秘密啊,我之前有一次半夜从梦里醒来,听到大哥裹在被子里哭啊……”
  家俊声音有些慢,又低低的,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家怡脸上笑容渐渐收拢,轻轻拉住家俊的手。
  弟弟好小的时候就没了爸爸妈妈,那时候大概正是他才开始记事,才开始用自己的眼睛去认识世界。
  原本的幸福忽然被一场灾难摧毁,失去父母,辛苦地跟在哥哥姐姐们身后。那时候他小,许多人以为他不懂,可能他的确说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受到了怎样的创伤,但这些痕迹深深印刻在他心里,在这个时候显现出了一些形状。
  “这也算一种ptsd。”家怡拉着他坐在海边堤岸上供行人休息的长椅上,看着海,低声说。
  “那是什么?”家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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