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波澜壮阔

  中灵的道魔之战从龙城关始，战火连绵月余，随着青龙被谢青云一剑斩落尘埃之后，开始发生了很多变化。
  这些变化或许在旁人看来，但也是必然。
  在龙城关以东方向，灵海潮尾流所覆盖的战场上，拼死拖延魔族脚步的人族联军修士，已经无限接近崩溃。
  一旦崩溃，那就会是雪崩之势，无法阻挡。
  .........
  长夜山脉是中灵雄山，横亘在中灵的中线之上，分隔东西。
  站在极高的天穹俯瞰，长夜山脉就像一道明暗鲜明的界限，如道魔边界，又是阴阳之隔。
  中灵修士于此筑关，穷中灵一域之力与财，终于在短时间之内打造出天下险关，抵心之城。
  抵心抵心，这个心，指的是心魔。
  长夜山脉地形独特，就像是一朵莲花，自底座而至高巅，越来越为狭小，就如莲台一层一层堆叠而上，可分为九层莲台。
  中灵修士结合地势，构造了覆盖整座长夜山脉的无敌大阵，中灵之阵。
  中灵之阵，下连长夜山脉的灵脉，上接九天灵气，聚山脉之势，河流之息，力量近乎无穷尽也。
  而且中灵大阵一经开启，便可勾连九层“莲台”，将整座长夜山脉融为一体。
  大阵承受的所有伤害都可以自山底蔓延开来，分薄至整座山脉。
  也就是说，除非是能瞬间爆发出毁灭长夜山脉的力量，否则中灵大阵就固若金汤。
  当然，敌人也可以选择破坏阵点。
  再强的大阵，若是阵点被破，也得崩溃。
  不过，构建中灵大阵的修士们也考虑到了这点。
  他们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
  他们把中灵大阵的核心阵点放在了九层莲台的莲心位置之上。
  那里，同时也是抵心城所在........
  中灵大阵虽然没有道祖所设的明月阵那般强大，攻守兼备。
  但这座大阵作为中灵修士的智慧结晶，充分利用地势，巧夺天工，即使纵观整部人族历史，也少有能与之媲美者。
  .........
  长夜山脉山巅的抵心城城墙上，主持修建中灵大阵的司徒默默向山脉之外望去。
  他站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了。
  他在等待。
  等待前线的中灵修士联军撤回。
  中灵修士联军若是不倚赖抵心城，就绝不可能与魔族大军相抗。
  同样的，抵心城若是没有这一批中灵修士联军，也绝对无法在庞大的魔族大军前守住长夜山脉。
  灵海潮隔断了传送法阵，也隔断了一切讯息。
  司徒无法知道灵海潮中人族修士联军如今的处境如何。
  但他知道，一定不容乐观。
  而且随着时间的延长，希望也就越渺茫。
  因为，道魔两方的力量本就不在同一个层面之上。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一阵寒风吹过。
  在茫茫天际之上，飞来了一个人族修士。
  这名人族修士看上去异常疲惫，脸色极度苍白，脸颊瘦削，身上的道袍仿佛被刀剑割过，一条一条褴褛地垂落在一旁。
  这名人族修士向着长夜山脉飞来，一路身躯摇摇晃晃，几次险些跌落高空，可见是如何的疲惫。
  但他依然飞行着，最后终于来到了长夜山脉前。
  他见到了那座举中灵一域之力建立起来的新的雄关，抵心城。
  于是，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艰难地挤出了一抹笑容。
  “来者何人？”司徒看到了他，声音微哑。
  他的声音之所以沙哑，完全是因为那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
  司徒心中已经猜到了来者的身份，但来者不亲口说明，他终究是不敢肯定，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个泡沫，一戳就破。
  那个人族修士并没有先回答问题，而是先从芥子中取出一枚烟花一样的物件，向其中灌输灵力。
  嗤！
  就像是点燃了引信，那物件释放出滚滚灵力狼烟。
  灵力狼烟腾空而起，向四周释放某种独特的波动。
  然后，精疲力尽的人族修士对着司徒大声喊出一句话，“在下虎头城斥候张三！”
  说完这句话后，这名中灵修士联军派出的探路斥候之一，这个最先抵达长夜山脉的虎头城修士，再也无法支撑，从空中向下坠落。
  司徒连忙飞身而起，在半空中接住下坠的张三。
  他神识放开，检查这位人族修士的身体状况，才骤然发现，张三的丹田里已经彻底干涸。
  最为彻底的干涸，哪怕是一滴的元力都找不着。
  难以想象，张三究竟是凭借如何惊人的毅力，才能以这样的状态坚持来到长夜山脉之前，释放出灵力指引。
  司徒对着这名最为普通的虎头城修士郑重感谢道，“辛苦了。”
  能从灵海潮中闯出，来到长夜山脉，绝然不是张三一人之功。
  这功劳属于在空间缝隙遍布的灵海潮尾流中，为了能尽快找到出路，甚至不惜以肉身相探的，千千万万悍不畏死的修士。
  没有谁在孤军奋战。
  随着指引的发出，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后，又有一名中灵修士从遥远的天边飞来。
  然后，有更多的人族修士跟随着探路修士一个锚点一个锚点接力留下的指引，走出了灵海潮尾流地带。
  他们有的精疲力尽，有的重伤，甚至还有几名修士，就倒在了长夜山脉前方，再也没能睁开眼。
  越来越多的中灵修士走出了灵海潮尾流地带，来到了长夜山脉之前。
  他们在灵海潮战场中不眠不休地战斗，终于迎来了这一刻。
  此刻，间断赶到长夜山脉，来到抵心城的，是一支疲惫之师。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也是一支无敌之师。
  ......
  从灵海潮中冲出的中灵修士人数呈现曲线之事，在达到一个巅峰值后，人就开始渐渐地变少。
  直到两天之后，已经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族修士，会在间隔一两个时辰之后出现在天边。
  司徒深吸一口气。
  这些天，他一直站在城头，迎接每一个从灵海潮尾流中杀出来的前线修士。
  九万三千八百七十一人。
  这是目前的人数。
  曾经总人数接近百万的中灵修士联军，经过前线长时间的拉锯战以及灵海潮尾流中的鏖战之后，如今已经十不存一。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剑光颤颤巍巍地飞来。
  只是这一道剑光之中，却是有两人存在。
  不过这种情况并不算罕见。
  这两天来，也有不少力竭的修士，是被同伴带着回到长夜山脉的——即使这有可能会拖慢自己的速度，导致两人都一起死在灵海潮中，可依然是有许多人这样去做了。
  不过，这回来者却好像很不一样。
  因为当司徒看清剑光中的两人面容之后，竟然是浑身一颤，连忙悬空而起，迎了上去。
  “无矩剑主，浩然峰主这是.....”司徒屏住呼吸，看着被无矩剑主搀扶着的，身上气息全无好似凡人的李拾遗，小心翼翼地问道。
  无矩剑主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径直往抵心城飞去。
  看着两人与自己交错而过的身影，司徒不由出神，然后又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嗡嗡嗡。
  从无矩剑主背后传来的声音。
  在无矩剑主的背后，是紫檀色的剑匣。
  剑匣之中，不知道多少剑在嗡嗡而鸣。
  哀鸣不止。
  司徒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对着两人的背影郑重地行了一礼。
  除此之外，无言以对。
  在他们中灵修士欠剑宗的情之前，一切的言语都显得太过单薄，无法说出口。
  三天的时间匆匆而逝。
  中灵大阵彻底闭合而上。
  不久之后。
  轰！轰！轰！
  在三声九天滚雷一样的闷响之后，跟在人族修士联军后方，无边无际的魔族大军，终于也走出了灵海潮地带，来到了长夜山脉之前。
  他们如海潮般涌来，即使人族修士在抵心城居高临下，视野也很快就被铺满。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魔修就还是魔修。
  一时竟然不知，魔海何处有尽。
  这还是魔族在经历数战的巨大损失以及在灵海潮尾流中为了赶时间，不惜损失的用人命探路之后。
  可想而知，魔军一开始的数量又是如何恐怖。
  魔族所称的千万魔军夺灵，并非虚言。
  更可怕的地方在于，于魔族的前方，那近百气焰猖獗的九品魔修，其中还有不少魔尊存在。
  这是一把把尖刀，足以见血。
  好在他们有中灵大阵可以倚靠。
  司徒早已全面启动中灵大阵。
  ..........
  天元七年，春。
  阴气不散，露凝为白。
  暮色中，长夜山脉外，浩浩荡荡数百万魔军绵延不绝，魔气汇聚如雷。
  魔族开始攻山。
  如重锤击石的沉重破空声传来。
  人族修士抬头相看，可见在魔军之中，飞出了数百只奇异的飞兽。
  它们遍体流转着冷酷的金属光泽，有狰狞的闪烁着森寒光芒的铁刺覆盖身周，看上去就像一艘艘钢铁飞舟。
  这些飞兽对着长夜山脉冲阵而来，那些铁刺从它们的身体上脱落，如一只只长矛飞落，密集如雹雨。
  这些铁刺不但坚固，锐利，而且具备很强的破阵效果，是魔族准备用来对付中灵大阵的。
  这是战争杀器。
  只要攻破长夜山脉，攻破抵心城，人族就将失去最后的反抗力量，偌大的中灵任他们长驱直入，所以魔族在此时早已不计损失。
  砰砰！砰砰！
  海量的灵气聚集起来，发出无数的呼吸之声，瞬间在长夜山脉之上撑起光罩。
  嗖！
  一只长矛坠射在抵心城之上，却被大阵光罩所挡住。
  一阵涟漪从长矛与光罩的接触点中泛出，然后迅速被传导至与光罩相连的土地之上，消散于无形。
  这便是中灵大阵的卸力之能。
  然而这只是战场的一个缩影。
  除了飞兽，气焰嚣张的魔修更是以梯队轮次向着抵心城发起攻势。
  一道道滚滚魔气狼烟朝着抵心城疾射而去。
  不断有九品魔修带着一队精锐，出阵对着大阵的某个角落进行猛攻，试图以点破面。
  虽然激起光罩涟漪阵阵，但距离破阵，那还远着呢。
  发动袭击的九品魔修们失望是失望，不过也不意外。
  只是前线战场上那三座城池都已经是那般不易攻打。
  这座倾尽中灵大半家底打造的雄伟新城，自然应该更是不好攻破，如马跃天堑。
  他们已做好了折损大半魔军于此的最坏打算。
  但不论如何，这场大战，魔族势在必得。
  不够，显然，长夜山脉前的鏖战，将会持续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
  芒州。
  天将亮未亮。
  一处枯芜的山峰之上，晨曦煌煌。
  两道遁光从天边飞来，然后缓缓落下。
  遁光中，一位年轻人和一位女冠现出了身形。
  谢青云的无双之剑，同时也摧毁了羡天岭，那座屹立于龙城关之前不知道多少万年的高山。
  所以，陆青山与水月观主一马平川，身化流光，在第一时间便是离开了已陷入一团乱局的龙城关。
  在水月观主的灵术加持下，陆青山本就不凡的遁速更上一层楼，全力爆发下，很快就是与追出来的魔修拉开一段距离。
  随后，两人曲曲折折又换了几次方向，终于彻底甩脱龙城关的追兵。
  只是这般数次折腾下，本就经历长时间鏖战的陆青山，体内的元力终于是接近枯竭，需要稍稍停下恢复一下状态。
  他盘腿坐下，运转功法，灵气顿时被他狂暴的牵引而来，阵势壮观。
  这种吞吸灵气的架势，几乎难以想象只是一个合体修士发出的。
  水月观主站在一旁安静地候着。
  她望着静心凝神的陆青山，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一直被她视为小辈的年轻剑修，就这么突然地成为了道宗之主，然后扛起了她都觉得难以承担的重压。
  他才不过二十五啊......
  .......
  三个时辰后，陆青山睁开了双眼。
  第一时间，他并没有起身。
  下一刻，他的手心出现了一枚芥子。
  扶摇带回来的，属于青龙主宰的芥子。
  陆青山将神识探入芥子之中。
  作为镇域修士，道宗之主，青龙主宰的芥子中私藏无比丰富，不论是矿石还是丹药还是各种天材地宝，应有尽有，无比珍贵。
  但这些东西，陆青山此时看都不看一眼。
  他在找一样东西。
  片刻之后。
  陆青山眼眸突然一亮。
  锵地一声，清凉的剑光一闪。
  一柄长剑出现在了陆青山的手中。
  蚍蜉剑。
  已故的古秋峰主的本命剑。
  魂尊在斩杀古秋之后，虽然并不用剑，但也顺便把古秋的本命剑作为战利品收了起来。
  毕竟再怎么说，蚍蜉也是柄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
  陆青山沉默着将蚍蜉收到了身后所负的紫檀剑匣之中。
  旋即，他缓缓起身，目光看向东方，神情宁静。
  在稍稍停顿之后，陆青山猛然御剑腾空而起。
  “观主，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