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尘意 第44节
栀瑶一脸懵,“明日去接青樾需要穿喜服吗?你们天族的规矩好生奇怪。”
承禹这才反应过来,帝君所言的喜事是什么,不过如此看来,只帝君心意的也只有栀瑶公主一人,心中甚是得意,忙摆手道:“我是这样听说的,这不从没在惩仙塔接过人么……”
说完,承禹转身擦了擦额角的虚汗。
青珏看着宛音哭成这样,不禁有些心烦,道:“你究竟所为何事?哭成这样传扬出去,莫不是又成了本君为老不尊欺负于你。”
话音刚落,奕殊缓步而来,浅浅睥了一眼听墙角的栀瑶和承禹,如沐春风般向青珏走去,嬉笑道:“嗯,确是为老不尊。”
“奕殊阿弟,坐。”青珏浅浅一声,却并无邀宛音同坐的意思。
奕殊翩然落座,眉目间带着些许调笑,道:“兄长怕是没听说,东海传得沸沸扬扬,说不日这宛音公主便要嫁入晹宸宫为后,这几日九重天又盛传兄长怀抱美人入宫,可怀中抱着之人却并非宛音公主。故而现下倒是让四海六界拿不准了,兄长究竟娶谁为后,纳谁为妃。”
青珏冷冷睥了一眼宛音,答:“无稽之谈。本君从未有娶后纳妃的念头,现下没有,往后也没有。那些谣言因何而起从何而出,想必有人心知肚明也无需本君多做言语。”
奕殊道:“确是无稽之谈,可宛音公主的名声也因此谣言受损,兄长还是得想些法子,早日将这谣言断了才好。”
“依你所言,该如何断才好?”
奕殊道:“不如兄长将这帝后娶了?”
青珏淡淡扫了奕殊一眼,又看了看宛音,这一眼却是无声胜有声,让宛音心底多了些寒意,却还想再次争取一番。
宛音眉目间娇柔流转,带着抽泣声道:“青珏帝君,宛音自知配不上您……”
“知道就好。”青珏直接出言打断,让宛音脸色煞白,一阵错愕,全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奕殊长叹一声,依旧带着笑意,眼眸却深不见底,道:“除却这宛音公主,愚弟倒是想不到有其他更适合做兄长帝后之人,这些年白羽凤族似乎也没什么出挑的女子。不如兄长……”
青珏不以为然,挑眉道:“不如你先娶位帝后,本君再娶。”
奕殊笑道:“也可。”续而转头问宛音,“不知宛音公主意下如何?”
宛音本就惨白的脸更是覆上一层寒霜,怔怔眼前这两位面带戏谑的尊神,福了福身子道:“蒙奕殊帝君错爱,小女告辞。”
看着宛音愤恨又急促的身影,奕殊悄然一笑,道:“是她看不上我的,这可怪不得我。”
青珏无奈耸肩,与奕殊以茶代酒,会心一笑。
栀瑶这是第一次见到奕殊帝君,原只听父君说他肃雅端正、不苟言笑,如今一看却是这般和煦,与父君口中的冷面帝君甚是不符。
冷面帝君这一雅称倒是可以送给青珏,不过又猛然想起父君曾说过青珏帝君是天上地下最为不要脸的神仙,栀瑶现下倒是好奇他究竟有多不要脸才能让父君提起他来那般怒目切齿。
青珏奕殊自然是将三丈外栀瑶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奕殊隐隐发笑道:“你这红颜知己倒是品味独特。”
青珏微微摇头道:“我倒觉得这世间女子皆是口味独特。”
奕殊剑眉轻挑,“哦?那于世间男儿呢?”
语落,奕殊发间那条红色发条恰逢其时随风轻摆,青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低声回道:“男子也是如此。”
第65章 纠葛
青樾出塔前,青珏与栀瑶已在惩仙塔前站了许久,错落有致的紫缠绕着晶莹剔透的粉,让惩仙塔看着倒是别致。
栀瑶暗想,这天族确是品位不俗。魔族受刑的地方必然是一片血腥的幽暗,还得配上几只秃鹫才算应景。而这天族受刑之地却是一番美得让人忍不住驻足欣赏的景色,不禁赞叹道:“这万年寒冰倒是与众不同,娇俏得令人移不开眼。”
青珏冷冷回道:“受刑的仙者多了,那洁白的寒冰墙自然也就染红了。”
栀瑶闻之,心中一紧,那抹抹淡红中,也混着青樾的血。不觉道:“既是受刑的仙者多了,那为何不考虑是不是天规是否过于陈旧腐朽,而不是一味惩罚仙者。”
话音刚落,两名守塔天将吓得急忙俯身跪下,栀瑶愤愤盯着惩仙塔面有怒气。
青珏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道:“休得放肆。”
栀瑶此时才反应过来,看来自己又是一不小心口不择言了,只得偷偷咂舌,周围又恢复了沉静。
随着惩仙塔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阵夹杂着血腥的寒气扑面而来,青珏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顿时额间青筋暴起,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周身火焰也燎起丈余。
青珏此时只恨自己当初没能一掌劈了惩仙塔,才让青樾落得这般下场。
一旁的栀瑶更是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想要上前却是心如刀绞完全挪不动脚步。
青樾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现下已是白发苍苍、目现白瞳,皮肉纷飞、体露白骨的模样,还竭尽全力挤出一抹微笑,让大家觉得她还好。
可这笑只撑了一瞬,随着青樾坠地也就消失了。
栀瑶吓得猛跑过去,青珏已化作一道青影越过,将青樾轻柔抱在怀中,不敢多用一分力气,怕她破败的身体承受不住。
一路行来,青珏一身火焰与怀中已是血肉模糊的青樾上神引得众仙侧目,晹宸宫的宫人见着青樾这副模样回来,更是心惊不已。
承禹本在暮夕殿为青樾收拾寝殿,刚出殿门看到青樾的那一刻脑袋一片空白,险些扑上去抱着青樾嚎啕大哭,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百般疼爱的小殿下啊!如今伤成这样怎能让人不心疼。
青珏自是不想废话,让承禹将暮夕殿的鹅毛软榻加厚三层才将青樾轻轻地放下去。转头又拨了十二名仙娥任栀瑶差遣,道:“天雷灼烧的伤碰不得水上不了药,只得以灵力灌养,你们速速为青樾换身衣裳,定要轻轻的!本君去取些丹药就回。”
栀瑶连连点头,待青珏转身,才小心翼翼地将青樾身上那身褴褛的衣裳轻轻脱下。确如青珏所言,青樾身上许多伤口与衣裳已是黏在一起,且不能碰水,稍有不慎便会扯下皮肉。
看着青樾梦中紧皱的眉头,栀瑶又是阵阵心疼,手上也不敢丝毫怠慢,终是将她一身衣裳褪去才看清了,比起身上露出的白骨,脸上与手上的皮肉纷飞已算小伤。
此时栀瑶无比悔恨,只恨自己当初极力撮合她勇敢去爱,只恨自己没能晚几日告诉她文笙的死讯,只恨自己不能为她分担这一身伤痛……
青珏归来的时候,青樾已换好衣裳,整个人被包裹在云朵般的柔软中。青珏看了看青樾殿中那面等身铜镜,似乎并不想让青樾看到她如今的模样,便让承禹着人将它搬了出去,至于什么时候搬回来再议。
灵息运转,青珏端坐床尾将一颗颗金丹以灵力渡入青樾体内,栀瑶担心地看着他们兄妹二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是无能,法力过于低微完全帮不上什么忙。
一旁的承禹也失去了以往那副悠闲的模样,神色紧张地站在栀瑶身旁。
在青珏额间汗珠不住滑落眉宇之时,已过去了两个时辰。其间竺渊、奕殊、翀苍再次聚首,只不过这次竺渊身边带着岚依,翀苍身边带着兮云,四人坐在崇华殿饶有兴致地看着奕殊。
奕殊倒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自在,淡然喝茶。直到迟熠来禀说青珏帝君正在过来的路上,而青樾上神似乎伤得很重,还未苏醒,他的脸上才有了一丝凝重。
岚依一听,心痛不已,以往她与青樾关系甚好,如今已为人母,心中更是柔软,听闻竺渊将青樾罚入惩仙塔受三十日天雷穿骨之刑的时候,她就与竺渊置气了好一阵。如今青樾终于熬到出塔了,却还重伤不醒,岚依更是埋怨地看了竺渊一眼,却又不好发作。
竺渊自是知道妻子心意,天规如此,自己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示意她稍安勿躁,待青珏过来再说。
兮云乃一介地仙,虽已贵为帝后,但也十分安分守己,除了庖厨只爱倒腾花草,自然不知惩仙塔有多厉害,不过看着一屋子愁云惨雾外加近来翀苍无事便往晹宸宫跑,她也能料到青樾这伤很不一般。
青珏虽是疲累可听闻三宫皆至,想来也是担忧青樾之故,只得又打足了十二分精神疾步而来,见今日来得倒是整齐,青珏心中还是隐隐有些安慰的。
既无外人,相互见礼一事能省则省,竺渊率先问道:“青樾妹妹现下如何?”
青珏摇头,“不太好,天雷灼得她皮开肉绽白骨森森,锁心环又险些废了她一条腿,能活着出来已是万幸。”
岚依大惊,那锁心环是竺渊为青樾套上的,也不顾竺渊脸色如何,径直上前见礼道:“青珏兄长,可否允我去瞧瞧青樾妹妹?”
兮云也跟了上来,“请青珏兄长也允我去看看青樾上神。”她还在凡间的时候就想要见一见天族唯一的女上神,本来那次百花盛宴有缘相见的,却因与翀苍掐架一时将她来参加百花盛宴的另一目的给忘了,如此与青樾失之交臂。
今日闻得青樾伤得如此惨烈竟还能从惩仙塔里出来,她心中更是敬佩不已,定要与之一见才能心安。
青珏自是不好驳了二位颜面,便招来承禹让他带着天后与兮云帝后去往暮夕殿,自己端起案前一杯清茶一饮而尽。
奕殊面覆寒霜心中有笑,这仅仅是他想要的一点结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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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瑶已见过岚依一次,初见只觉得天后端庄,今日再见又觉得岚依不仅端庄,且还温柔有礼。
岚依自是知道栀瑶不识得兮云,便又向栀瑶引荐了兮云帝后,才急急走到青樾榻前。看着以往在自己面前俏皮可爱的青樾如今青丝变白发,小脸血肉模糊,似一只受伤小兽般蜷缩着,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栀瑶觉得,岚依这无声哭泣看着要比宛音那梨花带雨惹人疼惜得多,宛音跟在姐姐身边多年,竟没学到一点精髓也是可惜,若是她有这样一位姐姐该多好。
兮云来的路上想过无数个皮开肉绽、白骨森森的画面都不及眼前这一幕触目惊心,青樾虽是睡得恬淡,可但凡女子知道自己的容貌毁成这样也会一度崩溃的,兮云如今只希望翀苍能多来晹宸宫相助青珏帝君为青樾疗伤。
较暮夕殿的哭哭啼啼,崇华殿这边气氛就要凝重得多,青珏一言不发不住喝茶,竺渊得知青樾险些被锁心环割去一条腿,更是心中不安也不知说点什么。
翀苍来时为青樾做了一堆她爱吃的东西,放了满满当当两个食盒,看来也是用不上了。
唯有奕殊,神色依旧淡然,让人摸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暮色将近,晹宸宫也随着夜色沉寂了下来,青珏想起今日无意中捕捉到奕殊嘴角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不觉有些惊心。且不说那抹笑容诡异,就青樾之事桩桩件件都与奕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烟是奕殊提上来赠与青樾的仙娥,且青珏也去往蓬莱仙山打探过,确有此人,只是于容貌上似乎与青珏所知的沈烟有几分差别。如今沈烟也是灰飞烟灭,想要探其究竟亦是不可能的了。
再者,自己明明已经设下仙障将汋水城罩得严严实实,摩莱是如何得知青樾身在汋水城,又是那般凑巧撞上青樾成婚的?
青珏看着眼前奕殊费心寻来的忘心草,再次将噬魂剑取了出来,二指拂过剑身。那剑似乎被青珏忽略了几日,今日见面尤其缠绵,一身红气绕着青珏亲昵,让青珏很是不习惯。凝神闭眼,须臾便再次闯入了噬魂剑所存记忆中。
这次的画面很是凌乱,两张熟悉的面孔依旧是自己与奕殊,只不过不知发生了何事,二人似乎有些争执。长得与奕殊相似的男子心神接近崩溃,以一只白玉箫抵挡,不允许与青珏相像的男子靠近。
而长得与青珏相像的男子眉心紧锁,双目紧闭,手指一拨琴弦尽断……
青珏站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莫不是这便是自己与奕殊的前世?原来他二人这么早就有了纠葛!可这又跟噬魂剑有什么关系?
这段记忆很是短暂,待青珏醒神,噬魂剑已是安静地躺在他手中了。
青珏急急翻出魔族典籍,细细查阅魔族始祖迹星的过往,骤然发现,迹星最后出现的地方,竟是孚汋山……
孚汋山,自己降世的地方,噬魂剑现世的地方,亦是青樾历劫的地方,且不说青樾之事与这孚汋山有何干系,光是自己与噬魂剑一事就足以让他怀疑自己就是那魔族始祖迹星转世。
思量至此,青珏不禁有些后背发凉。若真是如此,依噬魂剑里藏着的点点记忆,那奕殊不就是妖王寒仪转世么?可奕殊确为迦南帝君亲生,九尾狐族又怎会不知自己儿子的前世今生?
第66章 赠剑
青樾昏睡的三日,宛音公主不计前嫌日日都来,不知是不是想开了,还是刻意为之,她每次前来必定是寻着青珏去往灵霄殿议事的时辰。
宛音不仅巧言夺过栀瑶手中的药碗亲自喂青樾吃药,还显得异常亲昵地为青樾拭汗。让一旁的承禹尴尬不已,栀瑶倒是还好,她觉得能如此尽心照料,想必是从前与青樾关系不错的。
只是让栀瑶颇为不解的是,每日宛音临走前,总要阴阳怪气的以长辈的身份将自己说教一番。
她说,青珏帝君性子冷清,留在他身旁伺候不免受些冷落,即为魔族公主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她说,栀瑶年岁尚小,可莫要放着魔族的大好男儿不要。
她说,天族不比魔族,规矩多,拘得紧,想来妹妹习惯了在魔族随性自在,在天宫住得很是不开心吧,还是早些回魔族的好,免得父君母妃担心。
栀瑶答,既然姐姐这么喜欢魔族,不如同去,还可帮她物色物色自己的哥哥们,嫁入魔族为皇子妃也是极好的,如此一来还能让魔族与天族永结秦晋之好。
一来二去切磋了几回,宛音落了下风。正巧今日说话时青珏进来,便附和了句,“听闻魔族太子倬阳君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身边只有一位正妃,也是魔族难得专情之人,不如本君差栀瑶回去帮你问问?”
宛音闻言自是又惊又气泪洒当场愤恨而去,然而青珏希望她再也别出现了,初见时的灵动可人早已在这夯长的岁月里被她造作得一丝不剩,如今有的只有如待芙月般的后怕。
栀瑶见青珏为她说话,自是欢喜雀跃,本想与青珏来个击掌庆祝,却被青珏静若寒潭的眼眸给吓回去了,手掌呆呆地举在半空,又尴尬地收回。
青珏眉头微皱,埋怨道:“你也不怕她伤了青樾。”
栀瑶一愣,“她们并不交好吗?这几日我看她悉心侍候青樾,且时时落泪,便以为她们关系甚笃,才耐着性子不与她争辩的。若是真心要辩,我能将她辩哭。”说完还不忘双手叉腰显示她的不满。
青珏挑眉,上下瞟了一眼这看似刁蛮的小丫头,道:“她是青樾贬入归魂谷之后,才到天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