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王座 第554节

  不过皇子的寡言冷漠也令人生畏,最威严的帝王们,最尊贵的教区长,最八面玲珑的外交官也无法在他面前说上三句话,对在场鲜花般娇艳的交际花们也不假辞色,除了他身边兼任秘书官的经济部长依亚拉,他的妹妹们和两位后妃,来打招呼的珈蓝女王傲莎,就不见他对哪个仕女有过好面孔。
  “列文殿下,幸会,您真是和埃西亚说的一样风采出众。”
  酒红色长发的女王微笑着说道,悦耳的声线中蕴涵着王族特有的高傲与优雅,和骑士的凛然和自信,即使美好的身段包裹着华贵的礼服,也不掩武者强韧有力的线条。
  “不客气,愿你在西琉斯度过美好的夜晚。”席恩说出社交词令,却意味深长。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摘下第一朵玫瑰呢?”傲莎暗示地笑道,风姿卓然。席恩顺势伸出手,握住她裹着长手套的右手,不过抬手的刹那延迟了一微秒,没有被傲莎和其他人知觉。
  如果必须从在场佳丽当中选择一位跳开场舞,席恩当然宁愿选最顺眼的一个,依亚拉和埃西亚等熟人不合适,他之所以迟疑了一瞬,是因为注意到养子露出一丝遗憾之情。
  萨玛艾尔当然遗憾,因为他想用女主人的身份和养父共舞。
  难道夏尔喜欢傲莎?不,不可能,他看不上这种肌肉发达,虽然聪明但还是远远没他聪明的人类女孩。
  释怀后,席恩领着身边如果听见他的心声,会踹他一脚的女骑士步下舞池。
  西琉斯王国的语言是符篆语,脱胎于巨人的象形文字、带有高山矮人的楔形文字特征和古代魔法王国的一点抽象变形,和发音一样非常冷僻,但就和夏尔玛大陆的通用语,现学的宫廷交际舞,只要席恩认真去做一件事,他就能做的完美无缺。
  所以两人的共舞让席间连连响起赞叹声,只觉男的俊秀斯文,女的明媚娇丽,舞步完美,十分登对。
  嗯,果然没露出女孩子的步法呢。萨玛艾尔的心情又好起来,说明席恩只有和他在一起时,心情是完全放松,才会流露种种不经意的隐藏习惯。
  跳完一曲,席恩就躲到一边和依亚拉商量正事,直接拿着她给的报告看。反正和人打交道有萨玛艾尔,他已经按照小龙的意见,公布养子是自己的首席骑士,在夏尔玛大陆,首席骑士等同君王和领主本人,所以穿着火红正装,美貌不亚于黑发皇子的红发少年笑眯眯地和各色人等探讨美食,往往说完对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们刚才会说螃蟹的一百种做法?好像每种宴席上摆的酒菜都被讨论过了啊。
  尤其,擅长绘画、音乐、文学、戏剧……一切艺术领域的完美之龙在仕女们当中非常吃得开,没一会儿就在娇笑声中被拉去文化沙龙听朗诵和诗歌了。席间只剩下还在高谈阔论粗浅理论的一些军人和政客,连很多王公贵族都到周围的小房间猎艳去了,只有朴实的教区长弗兰和艾丽西亚妃子继续着严肃的对话——骑士和教士总是这样。
  有着垂帘遮挡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席恩看完手里的文件,沉吟了一会儿:“数字是都对的,但理论方面——”他承认自己对经济学、金融学原理、宪法条例这些东西不拿手。
  依亚拉扶额:“好吧,我不能期待一个能制造出金银财宝的法师理解经济。”
  “不过你有一点错误。”席恩一丝不苟地道,“三次白十字东征,第一次是为了脱离黄昏教派的影响,正式树立蔷薇十字铁与血的荣耀,消灭赤沙帝国的兽人异教徒;第二第三次都是为了瓜分利益,重新分配夏尔玛大陆的势力比。尤其是第三次,和魔法之都萨曼的惨烈战争,即使牺牲了二十万忠诚的大军,都是值得的,看看现在被邪.教.徒耍得团团转的巨人教会——肌肉发达的骑士比头脑聪明的巫师们好摆弄多了。”
  依亚拉心想这话可不能被在场的骑士们听到。
  不过即使他们所站的地方整个宴会厅都看得到,别人也休想听到他们的对话。
  身为席恩的近臣,依亚拉知道这位皇子拥有极为强大的魔法实力。
  “可是第二次东征,和白云之国的战争,有关引起各国贪念的‘不老之泉’的传说,并非完全造谣。”席恩指出,能听到万物之声,又博览群书的他拥有丰富的历史知识,依亚拉睁大眼,认真倾听。
  “白云之国的人民是不老族,和艾斯嘉大陆的亚利安族一样,是造物玩笑般的产物,某方面的极致强大,换来的是其他方面极度的脆弱。这个种族既不能修习魔法,也不能锻炼武艺,只精通打铁、锻冶、古法制剑,用从云巨人那里学来的技艺,建造了白云之国,想要与世无争。可是生活在这个吃人的世界,拥有那样的体质,怎么可能呢。不老之泉的传说,被有心人散播了出去。”
  “这个柔弱的国度之所以能支撑四十年,完全是因为他们有一位剑圣——丛云。可是丛云不是不老族,他是会老的,最后还牺牲了他的侍剑者,白云之国的长公主流光,都没能挽回颓势。她以身投炉,还有整个国家的男女老幼,都投入了剑炉,锻造出最强的宝剑‘苍之剑’,撕开了魔法之都萨曼所有无畏级的空中战舰,也没能阻挡铺天盖地的魔像大军和石像鬼。我想当初参加战争的魔法之都肯定没想到,后来会步上白云之国的后尘。”
  “美丽的白云之国覆灭了,悲惨的是流光公主没能死成,因为她愚蠢又爱着她的妹妹夏实阻止了她的投炉,使得苍之剑锻造不全,丛云最后一剑没能消灭全部的空军,死在了骨龙的分尸之下,临死都在呼唤爱人的名字。这时姐妹俩已经被潜入的蔷薇主教抓住,活活做成了行尸。因为教会已经知道不老泉的秘密在不老族身上,而全白云之国只剩下这两位公主,连国王王后和其他王族都投炉了,两位公主,太珍稀了,不能死。”
  “永生花就是这么来的,用流光做温床长出来,她忍辱负重两百多年,才抓住永生花已经和她完全融合,可以稍微听她指示的机会,杀了妹妹再自杀——真是仁慈,这样的妹妹都去救。哪怕夏实公主那时都肢体不全,完全疯癫了。”
  “所以世上虽无不老泉,真正的不老泉却是白云一族的鲜血。据我所知,永生花只剩最后三朵,其中之一给了珈蓝公国的前国王——面子真大,混沌教会真大方。”
  依亚拉的指尖微微发抖,她本来以为蔷薇十字教会对她、对列文、对那些天才所做的事已经够令人发指,却没想到,这个教会简直一再越过人性的底线。
  席恩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冰银的眼眸透视世间一切残酷和温情:“就是通过永生花的研究,蔷薇十字教会制造出了不死的傀儡大军,在第三次东征赢过了魔法之都萨曼。不过损失太大,不得不隐居幕后,把表面的舞台让给巨人教会。”
  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回到现实,其实这个老朽保守的教会在经济方面,根本是不能和你相比的,他们吃的不过是下水而已,那些所谓的灰色经济,走私、□□、制.毒、人口贩卖、奴隶交易、斗兽。民间的老鼠和贵族的蛀虫是他们的手眼,所以只要让蛀虫消失,西琉斯再无贫民转职的老鼠,双管齐下,他们自然无可趁之机。”
  这句话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会让诸国的政要笑痛肚皮——让民众不讨饭,贫民区消失?贵族不吸血?做梦!依亚拉却知道这位皇子不是信口开河:“殿下,如果各项计划的人员到位,五年足矣。”
  “两年。”席恩给出期限。
  经济部长计算了一下:“如果肯达和那些协会成员完全配合我,可以。”
  席恩点头:“我会提供你一切所需的人力物力。至于蔷薇十字的行动,因为现在骑士之国瓦伦和宗主国赫登都和我们交好,诬陷并不容易,接下来他们应该会派出老套的毒药炼金师和黑暗骑士,不用担心,有我在。反正你今后也不回家住,刺客更加没机会。”
  依亚拉理解他的意思,其实最危险的,无非是他们那些有机可乘,软弱愚蠢的亲人了。
  “监察官一职,磨砺一下,我准备让埃西亚当。”骑士的测谎术和侦测邪恶不用在这方面简直浪费,光抓邪.教.徒是抓不完的,只要有民间和上层滋生罪恶的土壤。所以教育方面,时机适当也要开始了,罗兰那孩子当初就做得很好。
  新任皇子已经为西琉斯规划了两百年以上的发展途径,一如当年对魔导国的期许和展望,只是那次因为某个人的插手而破灭了,席恩想,这次不知道会怎么样。
  公事完毕后,依亚拉拿回手稿,塞进手腕上席恩给的魔法玳瑁手镯,苍翠的宝石正适合墨绿色的礼裙,皇子殿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你换回女装了?”
  “当然,我也不能一直把男装当武器啊。”依亚拉耸了耸眉,“我是这么漂亮。”
  漂不漂亮席恩不知道,但是他对能干的部下非常大方,便道:“尽情去猎艳吧,你看中哪个,我都会把他给你的。”
  “呵呵,谢谢,殿下。”依亚拉理智地避开眼前的猎物,因为席恩不可能把自己给她,不过就算这样,也让她非常愉快了。
  于是这位精明强干的经济部长,抚了抚亚麻色的秀发,就朝警察厅长走去。其他客人不可思议地目送她,这两人居然就那么一坐一站,讨论了半个钟头,一点出格的动作都没有!
  帘幕后,席恩打开一本书,这就是掌握权力最大的好处,做自己喜欢的事,也没人敢多嘴多舌。
  这本《论以太位面和现世的交互作用》是魔法之都萨曼的作品,非常有意思。
  除了天生能沟通元素界的萨桑之子,法师都是直接操纵现世的魔法元素,产生法术效果,但萨曼的巫师却发现了以太位面。
  当然世上没有以太,法师们之所以能感到这种神秘的介质,是因为始源之海——幻想海其实是时时刻刻影响每个世界的,犹如一层“界面”,这种感应位于比意识界更深处的概念层面,如同幻想元素——以太的作用一样。所以依托着这个推想和理论,萨曼巫师发明了以太位面这个词,直接调用元素界乃至初元素,虽然因为理论太过艰深,导致连萨曼的巫师界都无法普及,但是顶尖的巫师,却拥有非常强大的施法能力,触到了万物更本质的层面,比如力场、电磁、光波,而且和席恩自身归纳的三种新魔法不谋而合。
  场魔法,粒子魔法和弦魔法。
  能够总结所有现有的派系魔法,开辟新领域的三种根源魔法。
  想到深处,法师不禁兴奋起来,只想离开这个无聊的地方,立刻投入无尽的学术研究,突然一愣,一杯冰蓝色的饮料递到他面前,开始他以为是烦人的邀舞,或者依亚拉给他送来,随即反应过来,能进入他魔法防御力场的,从来只有一个存在。
  “夏尔。”
  身穿鲜红骑士服的虹彩龙绽开无比艳丽的笑容:“主人。”
  另一头,观察着他们互动的两人交换着窃窃私语。
  “傲莎,我的皇兄怎么样?”
  “的确是凡人之上,最贵重的存在呢,但是我要不起哦。”酒红色长发的少女挑眉。
  “为什么?”埃西亚诧异,西琉斯王国和珈蓝公国,可是门当户对。虽然历来西琉斯的姻亲是拥有强大军力的坦丁帝国和弗兰登帝国,但因为列文的巫师血统,还是有点麻烦。那两国也以骑士为主,倒是珈蓝公国,物产丰饶,百姓淳朴,比较适合她那文弱的兄长定居。
  埃西亚心疼皇兄从前的坎坷生涯,认为好友会对他很好。以傲莎的强大武力和出色头脑,也能够保护他。
  傲莎笑了:“因为他已经心有所属了。”
  “咦?”金发少女眨眨眼。
  “哈哈,埃西亚,我知道你想说政治婚姻不在意感情,但其实这是错误的,因为政治婚姻唯独不能掺杂真正的爱情,太过痴情的对象会增添讨厌的变数。”
  “比如我,和他都心有所属,配起来会有分歧。”
  “我的挚爱是权力,他的爱情是他的知识和魔法。”傲莎轻声道,“他不是尘世之人。好在他身边最亲近的女人都很聪明。”依亚拉就是,至于那些被迷昏头的侍女,可不在她的同情之列。
  “夏尔,不去文化沙龙了吗?”席恩问道,就算和依亚拉商讨国事期间,他始终关注的也只有养子。
  “主人,虽然那些诗集偶尔听听很有趣,但都比不上和您在一起啊。要讨论魔法吗?我注意到您最近在写新的魔法理论了。”
  席恩眉目舒展,心里喜悦,低下头,耳语般轻笑起来,让看到的人快要心脏爆炸。
  怎么办!列文殿下更有魅力了,迷死人!
  可是他和他身边的红发少年都好可怕不敢接近怎么办?
  今天还是稍微放出点龙威驱赶周围人的萨玛艾尔,依然和他无知无觉的父亲继续两人世界。
  ******
  王宫里,政务都有人处理,也没有一群苍蝇围过来骚扰,席恩愉快地恢复本性,把事情丢给能干的依亚拉、肯达和热贝尔,专心投入了魔法的世界,继续和他的魔法女神相亲相爱。
  不过身为皇子,目前西琉斯王国的实权者,除了幼弟以外唯一的王位继承人,有的事还是回避不了。
  比如一头雾水地参观艺术画廊,评品作品。
  对小国的王族,这才是常事,要处理的公务不多,更多是增进社交的文艺活动。前段时间是席恩刚摄政,又重整内政,才异常繁忙。
  而现在依亚拉他们那边用不着他操心,就把他赶来干“正事”。
  但对欠缺艺术修养,也学不来的萨桑之子来说,只是徒增困扰,他宁愿啃一堆经济法学理论都不愿看什么抽象派印象派画作。
  好在他身边有一位对一切艺术有丰富感受性,并且如数家珍的虹彩龙,哄得艺术家们喜笑颜开,引为知己。
  其中一位画家更是大胆,明知眼前的美少年和列文皇子关系暧昧,也敢邀请这位缪斯女神做自己的模特。
  “可以哟。”萨玛艾尔漾出明媚的笑靥,“不过裸体不行。”只有主人可以看。
  画家和雕塑家们搓着手:“当然!没问题!”只要这位超越人世的瑰丽奇迹活生生站在那边,他们就灵感迸发了!
  事后,席恩困惑地问道:“夏尔,你真的觉得那幅画很好吗?”他觉得自己画的都比那一滩混沌好,虽然元素精灵们都不赞同,连和他心灵相通的暗精灵艾珂都说他的画册:「席恩,你的涂鸦是讲什么?」
  萨玛艾尔笑了:“主人,人类的艺术,很多是对意识界的投影和物质界的理解,更多的是臆想和药物作用的产物,缺乏理性的拼凑,可以带来一定的愉悦和刺激,但不值得深思,魔法还是永恒的追求。”席恩由衷地点点头。
  不过,小龙也有在乎的事,认真地问道:“主人,难道我不美吗?”他有点伤心,明明每个见过他的人类,都夸他无与伦比的美丽。
  如果他的女性体不是最漂亮的,将来诱惑主人的难度就高了,只靠魅惑术不行,因为席恩自身的魅惑术和抵御魅惑的能力和意志强度就一等一。
  萨玛艾尔真心担忧,父嫁是他生平第一愿望。
  “呃?”席恩一呆,他还真分不出养子美还是不美。
  由于天生缺乏品味,他本就分辨不出俗世的美丑,又是从小被元素精灵带大,所以不知不觉形成一个认知:魔法是美的,人类社会是丑恶的。
  而养子是他魔法最辉煌的成就,完美的七元素体……
  “你当然是最美的了,我的孩子。”席恩衷心地道。
  萨玛艾尔开心极了,扑进他怀里,一如既往得到满满的温情拥抱,他最眷恋的怀抱。
  所以萨玛艾尔也不急,他的知识告诉他:人类的亲情,才是最隽永的感情。爱情那种可爱浓烈的情感,不过是点缀在蛋糕上的裱花,正餐以外的甜点,虽然期待,但也不是非有不可。
  “我最喜欢你了,父亲。”
  “我也是,夏尔。”
  席恩永冻的声线也融化开来,冰泪石般的眼眸如潺潺流水。
  萨玛艾尔看了一会儿,埋头磨蹭,不行,还是舍不得。
  这么有魅力的主人,怎么可以给别人,尤其现在多了一批有点竞争力的人类,就算为了杜绝开后宫的风险,女主人的位子还是非她莫属。
  ******
  不同于列文生前,席恩和埃西亚为首的几个妹妹都相处得不错,唯一的例外是幼弟,这个叫亚尼的小鬼皮得要死,左相等大臣根本看不住他,在闯了几个越来越大的祸后,终于传到了西琉斯王国的摄政王耳中。
  席恩可不管,直接体罚,让幼弟跪到了王家大殿反省,不用垫子,两小时。还请来自己的老师,严厉的大数学家海耶做小王子的启蒙导师,明说随打随骂,留着命,能教好就行。
  对此,王后担心坏了,还有不好的联想,请来非己出的儿子后,两手神经质地扭绞,又说不出求饶的话。
  其实她对丈夫和大儿子的恶行,对列文的生平最为了解,所以一直以为对方被捉去的那一夜后,不是把灵魂出卖给恶魔,就是遭遇惨变性情大变,已经恨上了所有的王室成员,图谋报复,更不敢惹火对方。
  但是,爱儿心切下,最后,王后还是怯怯吐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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