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_分卷阅读_504
柳侠对29床点了点头,和猫儿额头相抵,闭上了眼睛。
他没打算指责30床,他听到张志远问护士那几句话,心已经完全乱了,他现在只想知道张志远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只想抱紧了猫儿,能多抱一会儿是一会儿,他只想向老天祈祷,让猫儿的病只是误诊,猫儿真的只是贫血太严重了。
可柳侠的希望落空了。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靠在走廊牢固坚硬的墙壁上,柳侠觉得身后的世界在倾倒。
原来,他自己觉得已经绝望的心,其实一直都是抱着希望的,因为他怕再经受一次天塌地陷的打击,所以他不敢去正视心底的挣扎和希望,就是这点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希望,支撑着他这几天没有倒下。
现在,是真正的绝望,柳侠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他像被抽掉五脏六腑,顺着墙瘫坐在地上……
“幺儿,小侠,起来孩儿,起来。”
“幺儿,不敢坐地上孩儿,快起来。”
柳侠机械地转动眼睛,却恍惚得好像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柳凌一条腿跪在地上,抱着柳侠想把他拖起来:“孩儿,听话,咱先起来,地上老凉。”
柳侠伸出双臂抱住了柳凌,把头扎在他的肩上,大口地喘着气,拼命地止住自己的眼泪和想嘶叫嚎哭的欲望:“五哥,五哥……孩儿,孩儿他……大哥……大伯……”
柳凌红了眼圈,他轻轻拍着柳侠的背:“我知道了孩儿,我知道……幺儿,不怕孩儿,咱孩儿肯定不会有事儿,他恁好恁懂事,老天爷肯定不会对孩儿这么不公道,肯定会有办法治好咱孩儿哩病。”
柳魁伸手擦着柳侠的泪:“小侠,孩儿,你先起来,地上老凉,要是孩儿出来找你,看见你这样咋弄?”
曾广同无声地叹了口气:“幺儿,你先起来孩儿,不敢叫猫儿看你这样。”他的童年时代大部分是在老家望宁度过的,后来又在柳家岭呆了十一年,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和柳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跟着他们说。
到了探视时间,走廊里都是提着礼物的人,他们都知道住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所以看到柳侠他们几个人,没有人围观,只是同情地看他们一眼就离开了。
柳侠想到猫儿现在一个人在病房,挣扎了一下,却没能起来。
柳魁扶着柳侠的腰,帮柳凌把柳侠从地上拖带了起来。
柳侠靠墙站稳,用袖子一把擦干了眼泪,深深吸了几口气:“大哥,大伯,五哥,孩儿是十二病房31床,您去看着他,我去洗洗脸。”
柳魁和柳凌对了个眼神,柳魁提起了奶和两大袋水果:“我跟曾大伯去看孩儿,小凌你陪着小侠找地方坐一会儿。”
医院很大,门诊楼和住院部之间有个小花园,柳凌把柳侠带到了这里,天冷风大,这里没有人,柳侠可以适当地宣泄一下。
可柳侠没有再哭再流泪,他一动不动地趴在柳凌肩上,呆呆地看着前面某个地方。
柳侠穿的还是短款羽绒服,柳凌把军大衣解开,半包着柳侠,就那么一直安静地陪他坐着。
柳凌今年奉命下去征兵,昨天晚上刚返回部队,他只是按习惯给曾广同打电话问候,却意外得知了猫儿的病情,他心急如焚,今天早上复命后,马上就请假赶了过来。
他自己知道猫儿可能得的是什么病时,都像是晴天霹雳痛彻肺腑,何况是柳侠。
他亲眼看着柳侠把猫儿从小小的一个肉团子养大,养成一个聪明懂事的少年,视若生命,所以他知道,此时此刻,所有安慰的语言对柳侠都是剜心的刀子,他舍不得让柳侠再多疼一点点。
他们大概坐了半个小时,从门诊楼后门出来的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忽然停在不远处,好奇地看着他们。
男孩子看得太执着,柳凌想不注意他都不行,他用眼神问那个男孩子:有什么事吗?
男孩子走近点指了指柳侠,用带着浓重西北口音的普通话轻声问:“这个哥哥怎么了?前几天挂号排队,他一直排在我爸后头。”
柳凌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示意男孩子让他离开,柳侠却突然站了起来:“五哥,咱回去吧,猫儿肯定在等我。”
柳凌忽视了男孩子,跟着柳侠一起往病房楼走,两人走出十几米,柳侠突然转过身。
那个男孩子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柳侠看了男孩子一会儿,突然拉开羽绒服,摸出一张小纸片,用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说:“你过来,把这个拿去给你爸爸。”
男孩子吃惊地楞了一下,然后很快跑来接过了纸片。
“明天早上七点,让你爸带着你妈在门诊楼东边那个入口,等那个眼皮上有痣的号贩子,他会带你们提前进去。”柳侠说完,转身就拉着柳凌走了。
12病房很热闹,29和30床也都有家属来探视。
柳魁和曾广同的到来让猫儿非常兴奋,他完全无视了30床和探视他的几个人,该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还跳下床要去给曾广同和柳魁洗苹果吃,被两个人硬给拦着了。
如果不是脸色苍白,柳魁和曾广同觉得,现在的猫儿看起来完全不像个病人。
和猫儿说话,他们不需要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每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说出了哪个敏感的词语触动了猫儿,让他伤心难过,反倒是猫儿,他在用实际行动安慰他们。
曾广同坐着和猫儿说了十来分钟话,就找借口出去了,柳魁知道,他应该是去找林培之教授了。
虽然柳侠和柳魁他们才是猫儿的家属,但从很多方面来说,像林培之那样著名的医学专家,曾广同去接触他比柳家的人更合适,或者说,曾广同去求人办事成功的几率更大些。
昨天晚上在家里,曾广同只告诉柳魁猫儿已经住上院了,柳魁问曾广同他怎么和林培之搭上话的,曾广同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京都也没多大,我在自己的领域多少还算有点名气,办太大的事不行,委托朋友找个专家看看病还是可以的。”
可今天早上吃饭时柳魁突然发现,曾广同挂在堂屋西墙上那副他最喜欢的《日暮荷花图》不见了。
柳海和曾怀琛都跟柳魁说过,那是曾广同最满意的作品之一,那副画他画好后一直没有落款,柳长青给他刻了那枚手型小印章后,他才给画落了款,他说那副他自述心境的画,和柳长青给他刻的那枚小印章特别合适,相得益彰,到过曾广同家的朋友不止一个人想收藏他那副画,都被他拒绝了,现在,曾经挂那幅画的地方空了。
柳魁看着曾广同的背影,默默地想,曾大伯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以后该怎么报答呢?
——
柳侠和柳凌刚到病房门口,猫儿就看到了他们,他跳下床就跑过来拉住了柳侠的胳膊:“五叔,小叔,你们去哪儿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小叔,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喜欢吃医院的饭嘛,这么冷你还出去看什么?你看你冻成什么样了!”
柳凌笑着揉了揉猫儿的头:“你小叔说医院的饭不好吃,非要让我带他去认认附近有点名气的饭店,说以后天天出去给你买好吃的。”
柳侠揽着猫儿往床边走:“医院的饭屁味都没有,我坚决拒绝天天吃那个。”
猫儿垂下眼帘,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他盘腿坐在床上:“五叔,我其实什么事都没有,是小叔爱瞎操心,非要来京都给我看,现在把你和大伯也给搅和得不安生。”
柳凌说:“什么不安生?这不正好嘛,五叔正想你们想的不行呢,你们就来了,简直就是及时雨嘛。”
柳魁也跟着附和:“就是,现在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猫儿,如果你现在在家,没准儿你小叔还得再出去干活呢!”
猫儿靠在柳侠身上:“小叔,咱的钱够不够?如果够,我就多住些天,现在这么冷,我不想让你再出外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