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刚仉南瞬间会意,心如死灰,叹气道:乳糖酶不仅害死猫,也害死人啊
  付宇峥声线冰冷,脸色沉沉:多久了,好玩吗?
  仉南没什么意义地嘶了一声,却不多为自己辩驳,只是说:不久,没玩。
  实际上,他刚才蹲在那里喂猫时,意识确实还是混乱的,可能是过于沉湎于小李子憨态可掬的吃相,也可能是付宇峥浸染在晨露微曦中的嗓音太过磁性动听,在对方说出我出门了的那一个瞬间,他脑海忽然清明。
  然而,此时说什么都像是别有用心的掩饰,一个脱口而出的乳糖酶直接暴露底牌,可能是这段日子的闲适生活太让人太放松,那么得意忘形之后的结果,他也照单全收。
  仉南说:对不起。
  付宇峥沉默顷刻,对他点了下头,只是说:和我一起去医院。
  去医院能干什么?无非就是找林杰做检查。
  大奔G500穿行于城市的早高峰中,仉南沉默地坐在副驾,安全带勒住的心口有点闷,越野车在点刹和给油之间踟蹰而行,他心中亦五味杂陈,而驾驶位的付宇峥目光始终落在前车的尾灯上,同样一路沉默。
  其实,目前仉南清醒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多,虽然持续时长仍不理想,但是显而易见的是,病情是在稳步好转的,他也曾想过,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在自己头脑清明的状态下,和付宇峥好好谈一谈,聊一聊现阶段的变化,他甚至想过对方的情绪反应或是欣喜,或是解脱的释然但万万没想成,这层窗户纸会破的如此猝不及防,别说没给对方一点点反应的空间,就连起码的前期铺垫时间,都没有留给他。
  仉南垂下眼皮,嘴角勾出的笑意有几分惨淡。
  说实话,面对付宇峥此时的冷静和沉默,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就在付宇峥低沉着嗓音问他好玩吗的时候,他就想完了,接下来可能要直面付医生疾风般的愤怒,然而没有付宇峥始终冷静得让他心慌。
  哪怕疾言厉色的骂他一顿,或是暴跳如雷哦,差点忘了,付医生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内敛而冷静,绝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失控到那个程度。
  仉南一路陷入深度冥想,而命运这一次也十分不给面子,并没有再次眷顾他在车上突然进入妄想时间的桥段也没有奇迹般地出现。
  一晃神,G500已经穿越早高峰的重重屏障险阻,顺利停稳在清海医院职工停车场。
  付宇峥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熄火,下车,仉南无奈,别无选择,只能跟上他的脚步。
  付宇峥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对面科室同事打招呼时,仍然像以往一样淡然地点头回应,但是仉南与他朝夕相对这么长时间,对于这个人细微的情绪变化都能感知出来,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那浑身上下持续释放的低气压,却闷得仉南有些呼吸不畅。
  有路过的医生看见他,笑着随口招呼道:哟,挺长时间没过来了啊,今儿怎么这么早,跟着付主任吃餐厅早点啊?
  大家对于他这个人的认知还停留在付宇峥那个送午饭的朋友上,仉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道一句:没,吃过了。
  走到办公室门口,付宇峥终于开口说了从出门到现在的第一句话:等我一下,查房结束我和你一起去精神心理科。
  那什么仉南组织语言,站在门外试探:我自己过去就行,你不用
  等着我。
  付宇峥不容反驳地撂下一句,转身离开。
  仉南:
  行吧,看来这把斩首大刀您要亲自磨。
  付宇峥带着一群医生护士开始早查房,仉南在空荡的办公室里缓解紧张躁郁没用,来都来了,还能跑不成?
  这间办公室他很久没来了,在屋内逡巡一周,还是记忆中简洁的陈设,就连办公桌上黑色笔筒的摆放位置,似乎都没有挪动过半分。
  仉南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目光一瞥,忽然定住。
  右手边的抽屉没有关紧,隔着不算宽的一道缝隙,一个纯黑色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虽然知道这样的行为不妥,但是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他还是伸手,把本子拿了出来只因为在夹层一角,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白色,是一瓣风干的百合花瓣。
  翻开笔记本,仉南呼吸暂停。
  不仅仅是一瓣。
  每一张内页上,都粘着一片干花的花瓣,有香水百合,有香槟玫瑰,有绿色桔梗,甚至还有淡粉色的满天星
  每一瓣,都是他沉溺在司泽涵那个漫画人物之时,每天清晨亲自挑选送给陆语行的馥郁芬芳。
  而每一页的页脚处,都镌刻着付宇峥笔锋遒劲的字迹,标注着那朵花被送来的日期。
  仉南呆愣地坐在桌前,翻看本子的手微微颤抖。
  本以为是一场只属于他自己的斑驳而荒诞的梦境,却不想,有人在安静无息的时间点上,将他这份荒谬的心意,仔细收藏,妥善保存。
  花香已经淡得几不可闻,却在这一刻熏染的他眼底发热。
  如果说之前若即若离的情愫难以琢磨,飘忽不定,那么在这一瞬间,他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内心怦然而动的声音。
  为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以一朵花开花落的温柔。
  *
  每天清晨的大查房固定时间四十分钟,结束后,付宇峥在记录本上签字,然后交待了一些工作细节,重新回到办公室门口。
  他屈指敲敲门板,坐在办公桌前的那个人闻声转头。
  付宇峥说:我这边结束了,走吧。
  笔记本已经放回原位,仉南收拾好所有心理波动,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的情绪外露,起身,露出一点笑容:真的不打扰你工作?
  有问题我随时可以上来。
  付宇峥这样坚持,仉南无法拒绝,点点头,怀揣着暗藏的心事,和他一起乘电梯到精神心理科。
  诊疗室里,林杰给仉南倒了杯温水,不仅没有付宇峥的份,还捎带无情吐槽:你这就是看我们科室经营惨淡门可罗雀是吧?说来就来,连个预约都没有,我怎么就那么凑巧回回都被你堵办公室呢?
  付宇峥眉心微皱,语气却依旧没有什么起伏:那怎么着,这个月绩效奖金我分你一半,算是内院扶贫了?
  林杰表示,不给你是孙子。
  仉南捧着玻璃杯,坐在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明哲保身绝不趟入战火能躲一时是一时。
  然而,该来的又怎么躲得掉?
  付宇峥单方面结束毫无营养的对呛,单刀直入:做个检查,他清醒了。
  林杰一怔,光速转头看向仉南,难以置信:这么快?!
  第二阶段的治疗进行刚刚过半,心理康复也才做过几次而已,所以这是什么神奇的自我康复能力?
  仉南叹了口气,将水杯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认命道:林医生,添麻烦了。
  你这林杰还有点懵,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多久了啊?
  仉南将目光转向付宇峥,唇角微抿,以实际行动表示暂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嗐我的失误,不好意思。林杰一拍脑门,转向付宇峥,正气凛然般发号施令,你,现在,转身,有多远走多远。
  付宇峥无心与他做口舌之争,明知道当下确实应该如此,脚下却犹如定住一般,纹丝未动,目光始终落在对面坐在沙发里的那个人身上。
  仉南沉默地与他对视,眼神中带着一点执拗和倔强。
  四目相对,三人缄默,林杰在两人默然对峙之中,忽然就嗅到了一丝非比寻常的气息。
  嘶
  怎么还酸酸甜甜的?
  有点倒牙啊。
  那什么就做个评估检查,用不了多少时间,你俩不用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哈!哈哈哈哈
  林医生的干笑丝毫没有遮掩此时气氛尴尬拉扯的效果,半晌,付宇峥双肩微微松弛下来,叹了口气,率先撤离战局:我在外面等你。
  可就在他刚刚迈步的那一瞬间,仉南忽然在身后喊他:哥!
  哟,林杰暗自挑眉。.
  付宇峥诧异回头。
  仉南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凝定,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法忽视的郑重。
  你先去忙吧,等回家,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缓了口气,又补充一句:等我亲自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仉小南:港真,掉马和心动同时出现,我有点方。
  付小峥:演我?你又方又圆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十九:二位,来日,方长,我们假装一点都不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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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这天付宇峥晚班, 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
  下午的时候科室送来转院的重症患者,从救护车上被推下来的时候,额前到头顶一道十多厘米长的口子正哗哗往外涌血, 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进医院大门的时候人就已经昏迷, 只能立即联系手术中心,加一台紧急手术。
  手术中心那边正在做前期准备工作, 时间不等人, 付宇峥步履生风, 接过助手递过来的患者病例,一边翻看一边穿过玻璃回廊。
  随行一起赶往手术中心的医生们对于他这种竞走式的脚速已经百炼成钢, 大不了他走着, 其他人小跑着跟上没办法, 谁让人家付医生天生一条大长腿,一步更比三步强呢。
  就很泰然,并且丝毫不慌。
  付宇峥目光掠过转院记录, 微微皱眉, 问身边的助手:从二院内分泌科转来的?
  身边的医生咳了一声,说:啊是。
  付宇峥:二院确实名不虚传,内分泌科都能给人开瓢了?
  而且开就开了, 同属于综合类医院,也不是做不了头部急诊缝合, 费什么劲在这么紧急的时刻转院?
  小梁医生适时凑上来, 将几张核磁影像从袋子里拿出来,递到付宇峥面前:呃付老师,您看看这个。
  付宇峥接过影像,冲着回廊玻璃墙随手一举, 午后阳光透射而来,患者颅内下丘脑垂体区域一块肿物阴影很明显的暴露在视线中。
  付宇峥将影像片装进袋中,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颅咽管瘤怪不得患者要长期问诊于内分泌科,由于肿瘤生长位置影响体内激素水平,直接导致了这位成年男性患者性.功能水平,付宇峥将病例粗略向前翻了几页,果然看到了这位患者一年以来的就诊记录,所用药物主要都是治疗性.功能障碍方面的,不是阳.痿就是早.泄。
  而现在病因明确,转到清海神外科也就是理所当然。
  片刻间,无菌更衣室到了,付宇峥合上病历本,没时间再详细审阅,递给一旁的医生,问:什么时候发现脑部肿瘤的?
  负责转院接诊的刘医生说:那个就两个小时前。
  付宇峥脱下白大褂,任手术中心的护士帮他系上湖绿色无菌服的腰带:然后一激动就以头抢地,喷个血彩庆祝一下?
  旁边正在穿手术服的几个医生闻言没忍住,俱都噗嗤笑出声来。
  这么久的相处下来,他们也算发现了付医生的一个特点,怎么说呢,高冷是真高冷,但这寒声冷调中若是带着嘲讽技能,那绝对也是威力无穷,必须是能一句话直接把人憋出心梗的个中高手。
  刘医生忍着笑,回答道:不是关键这哥们儿心理建设太脆弱,这小一年的时间一直在治自己那个什么的毛病,结果最后发现,问题不在下面,居然在上面,顿时崩溃了,据说还没等出了核磁室的门,直接一脑袋撞MRI机上了,当时嘴里还大吼着该硬的地方不硬,我要这铁头有何用!那场面嗐!
  付宇峥穿戴整齐,整张脸掩藏在医用口罩之下,只留一双深邃冷眸,目光冷静没有温度,听完刘医生绘声绘色的复述后,连一丝笑意都没有外露,直径转身走到门口,用脚尖触碰门下的电动闸钮,走出了更衣室。
  小刘医生奇异地哎了一声,戴手套的功夫回身问身边同仁:我讲的不好笑吗,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干绿衣天使们乐不可支地安慰他:不能不能,是咱们付主任笑点太高,别往心里去哦对了,今年院里元旦联欢,你就代表咱们科室光荣出战说段单口相声吧,好歹不能屈才啊!
  进入手术室,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这时一名小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对着门外的对讲视频喊道:付医生,付医生等一下,家属有手术要求!
  付宇峥有些意外,微微蹙眉,问:什么要求?
  家属强烈要求开颅,说什么都要直接切除肿瘤!
  不可能。付宇峥声调冷静:颅骨受损,颅内系列检查都没有做,而且目前肿瘤体积太大,直接切除就是找死,跟家属说,今天只能局部缝合,肿瘤手术需要等经过放疗,瘤体达到手术标准时才可以做,而且全切还是次切也要根据患者届时的实际情况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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