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将军的宠妻日常 第34节

  周朔就驾了马车过来,送她回家。
  一路枕星踏月,路上颠簸。
  入夜之后,就没有白天那样燥热,微风送凉而来,月色蜷缩在她的长睫之间。
  吹着风,听着周朔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听他说起送出去的昏礼请柬,将周家的亲戚朋友们都邀请了个遍。
  宋青婵眼皮子重,耷拉着困倦至极。
  在他的声音里,她算着九月初十的日子,整整还有两月零两天。
  近了,很近了。
  嫁给周朔之后,她也将做新妇,新妇应该要做点什么事情呢?洗手羹汤,相夫教子……不,应该不会。
  先前周老爷说,要教她看周家的账本,周家底下千千万万的家业,光是这几年的账本,就已经堆压了一个库房。
  周老爷知道周朔不是这方面的料,让他来经商,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所以生意上的事情,她肯定是要多费些心思在上面。
  想着想着,宋青婵慢慢失去了知觉,连周朔的声音,也变得渺远起来,她陷入了沉睡当中。
  周朔也是说着说着,没听到宋青婵的动静了,转头撩开车帘往里面一看,她手枕在车窗上面,沉沉睡去。
  睡颜恬静。
  他也不再说话,怕吵到她了。
  沿着路走,就是长溪村。
  今日七夕,也就岐安府上要热闹点,想要凑热闹的,都去了那儿。
  所以村里面安静,不少人家灯火都已经熄灭,早早睡了。
  唯独是他马车上的一盏烛光和皎洁月色,将路照的分明。
  路边的蟋蟀聒噪,却并不让人生厌。
  听着马车里宋青婵的清浅呼吸,周朔止不住嘴角上扬。
  到了宋家门口,宋青婵还未醒来。
  周朔探头进去看了眼,橘黄光晕打在她的脸颊上,明灭晃动,像是一枝娇妍芙蓉,盛开着,挂在枝头。
  男人一身钢筋铁骨,皆成绕指温柔。
  “青婵。”他将她的名字,低声在唇齿间绕了绕,回味无穷。
  这二字,是他珍藏心底许久,都不敢唤上一声的名字。
  他到现在,也只敢叫一声宋姑娘。
  也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才敢这样放肆大胆。
  周朔挠挠脑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有这样扭扭捏捏的时候。
  他在为自己的扭捏感到苦恼之时,冷不丁察觉到一道视线袭来,他惊愕垂下眼看去,竟然看到原本应该睡着的宋青婵,不知何时醒了,正笑吟吟看他。
  月色灯火,统统在她明亮的眼眸中,倒映出来。
  周朔嗓子一下就哑了,怔愣地问:“宋姑娘何时醒的?”
  宋青婵直起身,半边脸颊上被压出了一道浅浅的印记,她眉眼弯着,笑得比今晚的月色还要明亮还要美。
  她眯了下眼,不知是何语气地回答:“在你叫我的时候。”
  叫她的时候?
  他什么时候叫过……思绪嘣的一声彻底断掉。
  他只叫过一声“青婵”,被她听见了?!
  周朔一个大男人,手忙脚乱想要解释自己的孟浪,但一遇上宋青婵的眼神,她便噗嗤一声,掩唇笑起来。
  眉目生动。
  “阿朔。”她开口,“我睡着的时候,你明明唤我闺名,为何现在又叫我宋姑娘了?嗯?”
  周朔耳根蓦然涨得通红,脑瓜子转了半天,才转过来,薄唇翕动,不太确定地问:“宋姑娘愿意让我叫你闺名?”
  一开始,明明是宋青婵在打趣周朔,稳稳妥妥占据上风。
  却没想,他那半是疑惑半是欣喜的目光,倏然间就撞进了心房,他的坦诚炽热的喜欢,她从来都抵挡不住。
  面面相觑,她不禁垂头红了脸,“自然是可以唤我闺名。”
  她眠浅,周朔撩开车帘时便有所察觉,等他低低的唤上一声她的闺名,暧昧缠绵从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大男人的唇齿之间出来。
  这比有意撩人,更加难以抗拒。
  听到宋青婵的回答,周朔展开笑颜,又将她的名字念了一番,宋青婵臊得厉害,也觉得孤男寡女,再这样下去,连夜风都会变得滚烫起来。
  她软声说:“我要回家了。”
  “好。”周朔立马应声,一把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他回过头,朝着马车上的她伸出手,“青婵,小心。”
  “嗯。”她小手搭在他的手心里。
  手心里粗粝的伤疤,从她软嫩的皮肉上滑过。
  他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施施然站稳在跟前。
  一日光景,过得极快。
  转瞬之间又要和周朔说再见,她念念不舍地踱步到了小院门口,又回头一看,周朔站在马车上挂着的一盏灯火下,面容清晰。
  迎上她不舍的目光,周朔心头一动,说道:“青婵。”唤起她的名字,他手指紧绷又紧张,“明日我来接你。”
  “好。”她答应一声,这才转头推开院门进去,屋外半方天地,还散落着橘色光影。
  应当是周朔还没离开。
  虽然不舍,但还在明日两个人又能再见,两个人约好了要再去王叔家中一趟。
  她站在门里,瞥见矮墙外的灯光摇动,慢慢的,马车晃荡的声音和马儿低低的嘶鸣声响起,最后再也听不见动静。
  她与周朔第一次过七夕,到此结束。
  但他那一声缠绵百转的“青婵”,却印在她的心上一生之久。
  翌日一早,周朔如约到长溪村来接她。
  在隔壁沈家婶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里,两个人一同前往十里村的王叔家中。
  叩门进去,能看到王叔在编竹篮,身边摆了七八个,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编的。
  王叔对周朔和宋青婵的到来,惊讶万分,露出长辈和蔼的笑来,“一大清早的,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王叔疑惑的目光,最后在宋青婵的身上停顿下来。
  他忽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周朔来也就罢了,可为何把这个姑娘也给带来了?
  周朔嘴巴笨,不知道怎么说,就看向宋青婵,让她和王叔说话,他闷声坐到一边去,帮着王叔把竹条削出来。
  他刀法极好,动作也快。
  竹屑削落一地。
  宋青婵坐在了王叔面前,垂眼看了下地上七八个竹篮,并非是早上这点时候就能做完的量。心头有了些许猜想,她直接说:“王叔昨夜一宿没睡,不需要去歇息片刻?”
  王叔手上的动作顿住,竹条编错了方向,他又重新拆开再来。
  他头也不抬,“我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王叔矢口否认,语气并无不妥,只是他手上略显仓促慌乱的动作,将他的不自然显露无疑。
  宋青婵看一眼,就知道吴燕卿与姚忠之事,与他有所干系。
  她并不急,轻缓说下去:“王叔,昨夜七夕之日,恰是热闹之时。男男女女会和自己的夫君妻子一同看月听戏,年年皆是如此,王叔,你昨夜又去了永春巷吧?”
  手上的竹篮编了又拆,拆了又重新编。
  王叔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拆了多少遍,终于是有了动静,回应宋青婵:“什么永春巷,我不知道。”
  他依旧,没有认。
  “昨夜王叔去永春巷驻足许久,听闻吴先生病情加重,回到家后辗转难眠,才编了一夜的竹篮,这一地的篮子,便是佐证。”
  当然,这一切,都是宋青婵的猜测罢了。
  她透彻的眸光凝视在王叔手上,他的动作终于停下,手上还未成型的竹篮,颓然滚在地上,落在宋青婵的脚边。
  “是,我是去了永春巷。”见宋青婵都已经知晓,王叔也不再否认。
  “那您也应该知道,吴先生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前几日尚且还能起来走动两步,但是这两日,已经下不来床了。”
  王叔搭在断腿上的手,一寸寸攥紧。
  “我知道。”他嗓子干涩,像是陈旧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沙哑沉重。
  他也知道,吴燕卿时日无多。
  记忆里那个,刚从东都离开还自信傲气的小姑娘,尚且清晰如同往日。但一转眼,她却快要彻底离开这个鲜活的人世。
  “那您也应当知道,她在等你,等了十九年。”宋青婵看着他空荡荡的断腿和不复以往的英雄气,很难想象吴燕卿口中所说的,奔赴千里送一信的模样。
  她抿了下唇,说:“如今,她只想要最后一面,甚至只是您的一点消息,足矣。”
  逼仄的小屋里,土墙上蜿蜒着一条长长的裂缝,是年久失修无人顾问。
  周遭,只剩下周朔削着竹条的声音,锋利刀刃划过竹条,一路到底。
  饶是再迟钝的周朔,也明白过来,王叔便是吴燕卿一直等待的姚忠。
  等了十九年不回的男人,其实一直都在。
  可为何不忍相见呢?
  周朔余光瞥见王叔残废的双腿,他再也无法站起,也无法成为心上人的英雄。
  若是他会如何?
  周朔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要是他,决计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更不会让宋青婵等他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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