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没有经过造型打理，林序的头发有些野蛮生长的意思，衬着眉眼里寸步不让的锐利, 更显出几分少年气。
盛星燃出神地看着这样的林序，像是看到了那个十二岁的少年，提着仅有的行李，和妈妈这个词，和过去的自己，做了宛如凌迟的切割。
我和她没有瓜葛，我是和她不相关的存在，这原本也是她的希望。林序表情平淡，语气也平淡，像是真的已经切割完整，再无关联。
但是盛星燃知道，过往是扭曲的多面体。
它会一直把求而不得的缺憾，延伸成淡不去的黑色阴影。
林序的有生之年，那影子会一直存在于他的心中被凌迟割出的伤里，永远不肯消失。
盛星燃握紧拳头，又感觉到指甲在掌心嵌出的痛。就着这股痛，他轻声唤：林序。
嗯？林序看向盛星燃，安静清冷。
你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迎着那清冷的眼神，盛星燃一字一句，我和崽崽，和你。我们有一个很好的家。
看着盛星燃，看了很久，林序忽然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是吗？
是的。盛星燃立刻回答。
不容置疑的肯定和坚持，很像誓言。
林序沉默却一眼不眨地看着盛星燃，他喃喃：盛星燃
盛星燃的心往下一沉，继而不受控地狂跳起来。
他直觉林序要跟他说一些不同于两人平时日常交流的话，但他不知道林序要说的话，是他所期待的，还是他会害怕听到的。
林序也有着不易察觉的犹豫和迟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
安静的午后，偌大的客厅陷入了如同被封印的寂静，却又有着什么在这寂静间酝酿，暗流汹涌。
过了一会儿，林序做了一个深呼吸：盛星燃，我
星燃爸爸！我们来玩沙子吧！午睡醒来的崽崽从房间跑了出来，边跑边喊。
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和元气满点的呼喊声打断了林序要说的话，也骤然把林序和盛星燃之间凝固的氛围都扫走了。
要玩沙子吗？动了动肩膀，林序从凝肃转变成了温柔，小区的儿童活动区好像就有沙坑？我请沁沁姑姑下午过来带你去？
崽崽摇摇头，扑向盛星燃。
盛星燃抱起崽崽，笑着站起来：用不着。
盛星燃的B座户型和林序的A座其实基本上对称，玄关进去同样是五十几平的客厅，餐厅在客厅侧边，客厅走廊延伸向左右两间各三十几平的卧室和一间十几平的书房。
林序把最小的那间书房改做了卧室，其余两间一间做了书房，一间闲置。助养了崽崽后，就变成了崽崽的固定房间。
盛星燃这边倒是把餐厅和客厅打通成了一个大空间，其他格局没做变动。但B座比起A座，客厅主阳台的面积大了约二十平。
阳台上，盛星燃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做了个儿童沙坑。他带着崽崽不亦乐乎地在沙坑里玩得起来。
借盛星燃的厨房准备好了晚饭，林序来叫盛星燃和崽崽吃饭时，他们两个还在沙坑里滚成一团。
看到林序过来，崽崽大喊：序序爸爸，一起玩！
林序把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朋友从沙坑里拽出来了：今天可是玩够了，乖，先去洗澡，然后吃饭了。
崽崽拔腿就要往浴室跑，林序一把拦住他：把衣服脱了再去，都是沙子，落在地毯上太麻烦啦。
崽崽怔了怔，反应过来，立刻开始脱上衣。
但他今天穿的T恤恰好合身，双手拎着T恤底边往脖子上翻着脱的时候，小手竟然卡住了。
崽崽呜呜求救：序序爸爸帮我！
抬手。林序小心地把崽崽的手从衣服里解救出来，然后帮着他把T恤脱了，再给他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子，又用沙坑边的水池龙头给他冲干净了手脚，才说，好的，合格，可以去洗澡了。
他转向仍然坐在沙坑里看着他和崽崽，笑得意味不明的盛星燃：到你了，起来吧。
好的。盛星燃干脆地举起双手，做出也被T恤卡住了的姿态，序序爸爸，帮帮我。
衣服半掀起，露出的腰线漂亮得很，林序愣住了：你一个马上二十三的成年人，不能自己脱衣服？
我陪崽崽玩了这么久，没力气。盛星燃理直气壮。
林序也从善如流：没力气了你就躺着吧。
看林序准备转身，盛星燃抬高了声音，但语气却近似于撒娇了：我演英雄的消防员撞到手了，用力的时候超痛。你帮我脱个T恤，就当做是和我在试戏呗。
林序摇头：不。
这怎么可能是试戏。盛星燃笑着伸出手的样子，在夕阳漫开的金色光线中好看得充满了诱惑，林序知道，他不能踏前一步。
踏进去了，就会被盛星燃无意识发散的张力捕捉，挟裹其中，动弹不得。
他不能。
星燃爸爸怎么还没来？崽崽忽然又从客厅里飞奔出来，一把撞在了林序的身上。
正转身欲走的林序被撞飞了重心，一把跌进了沙坑里。
第34章 不合适。
坐在沙坑里的盛星燃下意识地伸出手, 接住了摔倒的林序，好好地把他护在了怀里。
感觉自己上半身完全靠在盛星燃的怀里，温热的气息更是扑在侧脸, 林序立刻想要站起来。
但圈住他腰的手却没有配合着放松，反而更紧了紧。
林序把头转向盛星燃：放开。
如果我说，不呢？盛星燃没有在笑，眼睛里凝着专注。
林序挣扎起来：放开。
温热的气息更靠近耳边，挣扎中, 盛星燃的唇线擦过了林序的眼尾。
林序瞬间愣住了。
崽崽，你先去洗澡，星燃爸爸有事情要和序序爸爸商量, 好吗？
盛星燃沉稳得和年龄不相符的声音在林序头上响起，得到了崽崽好的呀的轻快回应。
崽崽离开了阳台，夕阳也收起了最后一抹金色，天色从明灿的色调变成暗黄暗紫糅杂的混沌暧昧含糊, 盛星燃的眼睛在这片混沌中，亮得像第一颗耀出的星。
林序，我对你有感觉。圈住林序的手又紧了些, 盛星燃把下巴抵在了林序的头上, 你呢？
盛星燃, 我只说再说一次，放开。
林序的声音不大, 但语气中的重量却压得盛星燃的心猛地下坠。
他苦笑一下，松开了手。
林序立刻站了起来。
你在生气？盛星燃依然坐在沙坑里，他觉得自己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你为什么会生气？
林序不说话。
盛星燃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我对你有感觉，是会让你厌恶到生气的程度吗？
林序的身体抖了抖,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盛星燃表达得直白干脆，他却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盛星燃，收回这句话，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林序微微垂下视线，像看着盛星燃，又像看着一片没有落点的虚空，我们不合适。你收回这种荒唐的玩笑，我们还能像之前一样，和平共处。
怎么荒唐？怎么是玩笑？怎么不合适？盛星燃低声说。
黄昏彻底过去，天色变得更深，但那种混沌蒙昧已经一扫而空，第一颗星星挂在天幕上，遥远的闪烁着。
我不知道。林序向客厅走去，吃饭吧。
林序。盛星燃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沉稳又坦然，我收回我对你有感觉这句话。
林序的脚步停住了。却没有回头。
所有不踏实的不真实，瞬间被盛星燃这一句话转变成了真实的空虚，林序才发现，他的心脏像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被刺中了，就真的炸开，变成残片，无声地下坠。
我喜欢你。盛星燃站了起来，快步走近，那温热的呼吸又铺满林序耳后。
下坠止住了。
我对你不止是有感觉。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耳语像是迷咒，林序只觉得晕晕沉沉，分不清真伪，像微醺的恍惚，又像深醉中莫名的一点清醒。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会想顺从那醉意，放松执拗的脊背，向后仰倒，跌入身后那个渴望的怀抱。
只差一点。
但脑海里尖锐响过的那句话，遏制了林序所有的渴望。
像你这样的孩子，没有人会喜欢。
这是他最亲近，最依靠，最无可取代的人对他下的结论。
在演员这个职业上，林序有绝对的自信。但回到生活里，他自知是一个和盛星燃的生活完全不同的人。普通、寡淡、乏味、死气沉沉。
一个连自己的妈妈都不待见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其他的谁所珍视呢？
所谓的喜欢，短暂而飘忽，同样的故事他看过太多。在这个圈子里，喜欢、爱，都如同当下时态的一部作品，是很好的。但最好的，永远是下一部。
而盛星燃。他只要勾勾手指，挑挑眉，就会有多少又好看又温柔的女生，甚至男生，献上真心？
他们从来不是一个方向的人。他不想让自己的底色暴露在盛星燃面前。
林序沉默太久了。盛星燃却也不再说话，他保持着伸出手就能把林序拥入怀里的距离，但不敢再踏前一步。
喜欢或者骚扰，这两者中间的距离，只有林序能下定义。
盛星燃在等一个答案。
林序的手机响起来，终止了这场胶着。
林序像是舒了口气一般放松了绷紧的脊背，抬脚离开阳台去了客厅，拿起自己放在沙发茶几上的手机。
盛星燃把身上的沙抖干净，大致清洗了手脚之后也回到客厅时，林序已经挂了电话。
洗完澡的崽崽回到客厅，他们这才正式坐在餐桌前，开始吃这一波三折的晚餐。
林序本来就很沉默，现在更是超乎往常的安静。盛星燃平时很活跃，但告白未遂的忐忑让他也不由得陷入到自己的思维里，餐桌上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的餐盘相碰声响。
这让彼此都觉得压抑和尴尬的沉默持续到了晚餐后，林序收拾好餐桌，说：我回去了。
盛星燃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崽崽却嘟起嘴：可是我想和序序爸爸一起看童话书。
崽崽开口，爸爸们全都配合。陷于尴尬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和了。
盛星燃看着靠在一起看童话书的崽崽和林序，目光落在林序拿着童话书的手指上，表情专注，却又像是在放空。
直到手机来电铃声响起，盛星燃才像是被惊醒一般拿起手机。
崽崽的妈妈找了营销号爆料。林风来直入主题。
盛星燃言简意赅地应了声，说：压。
他下意识看向林序，对林序小声说：营销号。
林序拿着童话书的手微微一颤，又快速恢复了镇定，答了句哦。
当着崽崽，盛星燃没有开免提，还把手机的音量键调到最低，林风来的声音变得小而遥远：压了。暂时还能压，不过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抽风。
我们现在和崽崽一起。盛星燃对林风来说，挂了，待会再说。
林风来立刻挂了电话。
给崽崽讲完睡前故事，盛星燃回到客厅，林序正拿着手机，给叶沁沁发微信。
他对盛星燃杨扬手机：沁沁那边也收到消息了，崽崽妈妈找了不止一家营销号。
随她。盛星燃冷笑，她虎毒食子，不保护崽崽的隐私，营销号爆料前多少还是要掂量一下的，又不是丑闻，对我们俩影响有限，爆出去受伤的只有崽崽。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遇上不讲道理的人，就不能以常理度之了。
也没办法保证所有营销号脑子都清楚。林序垂下眼，微微叹气，崽崽妈妈就是定.时.炸.弹。
我们先做好准备尽量减少对崽崽的影响。至于她，要炸，就炸呗，我正好谢谢她帮我公开和你的关系了。
盛星燃话语落下，林序正抬头看他，视线一触，又快速地转开了
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林序说，营销号的事情就先这样，我走了。
盛星燃踏前一步：我
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林序快速截住盛星燃的话，晚安。
第35章 可把孩子馋哭了。
第二天一早, 盛星燃带着崽崽去林序家时看到叶沁沁，才知道林序入组了。
有部电影的男四临时毁约，制片人急急地找了林序, 林序便以特别出演的形式去救了场。
那部电影筹备时和盛星燃谈过男主，他没有兴趣推了，更别说男四了，根本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盛星燃知道电影的制片人和林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
想来想去, 除了林序是刻意躲开之外，盛星燃想不到任何必须去救场的理由。
他问叶沁沁：去几天？
制片人临时通知，我哥没看剧本, 拍摄时间三天左右，但是他需要琢磨剧本，大概五到六天后回来。我也马上过去组里了。
叶沁沁回答过盛星燃，又蹲下来对崽崽说：崽崽乖乖, 和星燃爸爸一起等序序爸爸回家呀。
崽崽干脆地点头，去牵盛星燃的手。
盛星燃握着崽崽小小的手，看着要走的叶沁沁, 扬声追了一句：记得给你哥准备糖。
叶沁沁顶着一脸这还用你嘱咐？你老实说是不是质疑我专业水平？我哥的事你操什么心？的潜台词, 闷闷地回了个哦字。
在剧组的第五天晚上, 林序收到了盛星燃打来的电话。
林序犹豫着接通，里面传出来的却是崽崽的声音：序序爸爸,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吃你做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