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愚忠

  宗泽有生以来,头一次距离死亡如此的近。
  年轻的时候,他率军作战,每每冲在最前面,当时也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对功业的向往和激情。
  到了如今这年岁,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亲历刀剑了。
  此时此刻,被这黑洞洞的短铁棒指着,宗泽突然自内心深处升起一股绝望的恐惧。
  “我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回忆如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快速闪过,接着宗泽就看到对面铁人手中的火铳再次鸣响。
  呯!扑通!
  ……
  宗泽没有死,并不是陈逊枪法不好,两人相距不过两三步,不存在射偏的可能。
  只是因为有视死如归的亲卫扑过来救宗泽,陈逊将枪口调整了一下,将最后一颗子弹射向了这名勇敢忠诚的亲卫。
  收起已经射空的轮转手枪,陈逊换回陌刀,双手握持,扫开几个挡路的亲卫,走到宗泽身前,身后跟着的陈家军立即开始清空这一片区域。
  弯腰,单手将宗泽身上的尸体提起,扔到旁边,看着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的老将,陈逊开口道:
  “宗将军,到此为止吧,继续打下去只是徒增伤亡。”
  “逆贼,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投降的。”一辈子坚守的忠诚信念,岂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让其放下的。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陈逊念了一句史《史记》中的名言,然后继续劝说:“赵宋失德,无力守护天下,致使异族在神州大地上肆虐,我陈家军力挽狂澜,救河北百姓于绝境。同为炎黄子孙,他赵家遇难或躲或降,我陈逊起事扛鼎,怎么就是逆贼了?”
  “妄图窃取赵家天下,你就是逆贼。”宗泽反驳道。
  “你错了,自打金人入开封,两帝先后陨落之时,这世上,就已经没有了赵宋天下。”陈逊直接打蛇打七寸:“赵构只是一个徒具赵姓的诸侯,与我陈逊有何差异?”
  “狡辩!”宗泽一时间想不到反驳的论点,只能死撑。
  “狡辩?”陈逊耻笑道:“金人偏师还在河北欺辱宋人,赵构不想着救赎百姓,却一门心思想要往南逃,无德无能无胆,而你宗泽,不辨是非、不明大义,助纣为虐。”
  不等宗泽回话,陈逊将其拉起来,面向厮杀最惨烈的战场:
  “你看仔细了,这些汉家儿郎,谁没有父母妻儿?谁不是爹生妈养?他们本该在家享受天伦之乐,就算上战场,也应该是为了保家卫国,可现在呢?”
  “你自己说,他们现在是为了谁拼杀?为了一个只会逃跑的孬种?还是为了一个昏庸糊涂的老奴?”
  这两句话直接撕碎了宗泽脸上最后一层面皮,让其无言以对。
  “你怎么不说话?现在是你装哑巴的时候吗?每一次呼吸,都会有几十上百的汉家好儿郎因为你而损命,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陈逊继续刺激:“还是,你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别说了!”宗泽大吼一声,用力挣脱了陈逊,赤红着眼睛,死瞪了陈逊一眼,然后转身面向战场,大声喊道:“都停下,我们投降了。”
  呜呜呜…!在这一刻,老将一生的坚持、荣辱、信念、忠诚全都崩塌。
  “我投降了…呜…别打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也不明白,赵家人为什么会那么怂。可他能如何?作为臣子,他只能去尽力弥补,去给赵官家擦屁股。
  这一擦就是半辈子,擦着擦着就习惯了,擦着擦着就以为本就该如此。
  忠了一辈子的老将,从来没想过做这些值不值得。
  可这些坚持,都被陈逊三两句话无情的撕碎。
  ……
  主将投降,战事很快结束。
  打扫战场的时候,有探马送过来一个俘虏。
  “大将军饶命。”黄潜善看到陈逊之后,非常干脆的跪伏在地,求饶道。
  这一幕看的宗泽嘴角直抽抽。
  “你可真识时务。”陈逊也被膈应到了。
  “将军缪赞,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陈家军必能成大业,我自然不能跟着赵家这艘破船一起沉了。”黄潜善见机行事,还以为陈逊要接纳自己,赶紧跪着往前走了几步,媚笑道。
  “无耻!你算什么良臣。”陈逊还没说话,宗泽先忍不住,直接开口骂道。
  “宗将军说笑了,您这不也是弃暗投明了。”黄潜善暗讽了宗泽一句。
  “不是给你马了吗?怎么还被抓住?”宗泽问道。
  “你给的那些劣马,岂能跑得过陈家军马军的良驹,再说了,我刚几步就想明白了,赵宋今日能失了应天府,明日就能失了大名府,今日逃明日逃,什么时候是个头?还不如早早弃暗投明。”黄潜善没有说自己之前其实有拼命的逃,可刚逃出战场没几百步,就被陈家军战场外围巡弋的探马给捉了回来。
  “有你这种媚臣充斥朝野,赵宋岂能不败啊。”陈逊感叹道。
  “呃??”黄潜善立即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了,还没等他开口弥补,就听到陈逊朝旁边的亲卫命令道:
  “拖下去,斩了,让他的随从把他的头颅带回去给赵构。”在陈逊看来,黄潜善这种人,对于陈家军是一点价值都没有,若是留下,还有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的风险。
  “再写封信,告诉赵构,他的头颅先存在他颈上几日,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去取。”陈逊继续命令。
  “是!都督。”手下将大声求饶的黄潜善拖了下去,很快,一声惨叫之后,求饶声没了。
  “听说此人还有一个搭档,叫汪伯彦,想必宗先生对这两人也是厌恶的紧,等后面抓了此人,让宗先生亲手除害。”陈逊对宗泽说道。
  “不用了。”宗泽现在还只是投降,并没有投诚陈家军,显得话很少。
  “说来也巧,汪伯彦之子汪似就是死在我手上,两人不愧是父子,都是为了钱财没有底线的腌赞货色,估计要不了多少时日,他们就能在地下团聚了。”陈逊继续找话和宗泽聊天,想找一处突破口,让他能够为陈家军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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