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何事惊浮华,何物乱心扉(下)

  成屹峰去拿了药,一会儿的回来了。
  黑色皮鞋在秦凝的眼皮子底下动了动,他弯下腰说:“好了,起来一点,我抱你去车上。”
  “走开!我自己走!”
  秦凝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
  成屹峰跟在她身旁,急切的说:“你去哪儿?这几天你手不能进水啊,你跟我去外公那儿吧,我去买饭给你吃。”
  秦凝不说话,只管往医院外头走。
  走到医院门口,门口处有三步台阶。
  秦凝站在最高处住了脚,也不看成屹峰,眼睛望着远处问着:“你刚才找我是什么事情?”
  “哦,这个,外公要我给你的。”
  成屹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厚信封,递给秦凝。
  因为里面东西多,信封口被挤的开着,她往里看了看,一叠钱。
  成屹峰看了看她的脸色,说:“你的八百块,加上两百块医药费,总共一千块,我明天一早就走,外公怕我娘走不开来给回你,要是在医院里把钱推来塞去的给也不好,所以让我拿给你的。你收好。”
  秦凝没接,依然望着远处,说:“你拿回去。让舅公放在身边,还有用呢。”
  成屹峰嘴抿了抿,特意走她面前一步的台阶,看着她说:
  “哎,你怎么这么倔,现在没必要给了啊。既然任东升家肯出租金,三块钱一个月外公够用了,况且他们还挺配合,一下子拿出了十二块呢!
  外公说,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们那对夫妻这么爽快过呢,所以,你的钱只管收起来吧,没必要给了,今后外公再缺什么,我和我妈会负担的,这次给他们闹了这么一场,以后他们不敢再欺负外公,已经很好了,不能让你平白搭进来这么多钱。”
  秦凝这才看了看成屹峰。
  成屹峰依然微皱着眉,他的嘴角上,还挂着几丝血迹,他的眼里,是隐忍的心疼,那么浓烈。
  秦凝别开眼,却更加气势汹汹的说:
  “你知道什么!你真以为,房秀娟那个女人,肯老老实实的拿出十二多块钱来给舅公?我跟你说吧,我刚才要在舅公屋子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舅公之前说藏在床板下的一百多块钱,不见了!
  舅公的钱,一向都是压的平平整整的,房秀娟拿出来那十二块,也是压的平平整整的,我现在怀疑,这钱就是舅公的,但是这种事情我没亲眼抓住他们把柄,也不能随便去说。
  这个八百块钱,既然现在屋子算是我的,我肯定得给,房秀娟他们那种脾性,肯定不会就此罢休的,到时候要是闹舅公,舅公拿不出钱来,房秀娟他们肯定就有理由说我们怎么怎么的欺负他们,都是我们怎么怎么坏了,那这次的事情等于白忙了;
  但如果舅公把钱拿出来了,他们一定会想法子来谋算的,我得把这钱留着当饵用着,找机会把他们之前偷舅公的钱给找出来!”
  “有这种事?!这夫妻俩真是……混蛋!”成屹峰气愤的低骂了一声,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手伸过来拉了拉秦凝的手臂:
  “那,走,我先送你回你住的地方,我再回乡下!我来找他们说理去!”
  秦凝一把挥开他手:
  “没用。你找他们又怎样?那些钱上又没写名字,你随口的说是他们夫妻偷的,除了平白的闹上一场,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你骂得过房秀娟?还是你能打她?你走吧,这个事情我会处理的,不会让舅公吃亏的。”
  成屹峰更生气了,重重侧了一下头:
  “真的是不要脸的夫妻俩!可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扛着呢?那你跟我说说,你想要怎么做?我们商量商量。”
  秦凝睨他一眼,商量什么呀商量?她的空间能力她的秘密怎么跟他商量?用得着商量?她可擎等着成屹峰和任阿山都不在,她好大剌剌的下手啊!
  倒是他嘴角的血迹,这么明晃晃的站在她面前,让她怎么看怎么扎眼,怎么看怎么难受。
  秦凝垂在身边的手指捏了又捏,努力控制自己,她可真的想伸手给他擦掉啊!
  唉呀,这搞得像吸血鬼似的,等会儿让舅公和阿姨看见了,肯定又是一场话题。
  这男人怎么这么让人心烦呢?
  每天都让她心烦,从早到晚的让她心烦,睡里梦里都心烦,他在,她一刻不静心!
  秦凝皱起眉,冲成屹峰大声说:“哎,你烦不烦?用不着你!你走你的,你,你先去照照镜子!”
  “照镜子?我照镜子做什么?”
  成屹峰楞了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脸色很不好看起来,眼里涌动起委屈。
  他错了错牙,忽然站在低一级的台阶上,打横就抱起秦凝:
  “……你,你就变着法的嫌我?行!你怎么来的我怎么把你送回去我就走!就当我没有来过!明天开始你也看不见我!我再不招你眼!”
  “哎,你干嘛,你干嘛……放我下来!”
  抗议无效。
  成屹峰黑着脸,脚步跨得像去战场杀敌,手里抱的好像是匣子抢,恨嗖嗖的就到了汽车边,他还不放手,大力开了门,把秦凝放在后车座。
  两个人都不出声,不看对方,车也开的快,一会儿的,车子就到了秦凝租住的小院。
  秦凝没等他下车,赶紧自己开了车门下了车,站在院子里,自己和自己抗争:
  “跟他说,脸上有血迹?
  不管他!让他丢脸去吧!
  跟他说?
  不跟他说……”
  成屹峰在外面停好车,一会儿才进来,先大步把药拿到厨房放了,再大步转身出来。
  他经过秦凝身边,像突然刹车似的站住,头转着不看秦凝,口气很不好的说:
  “行了!药给你放厨房灶台上了!一个外敷的,一个内服的,外敷的自己小心着些,会有一点疼,忍着些,别因为疼就不搽了,伤口很深呢啊!内服的自己看好时间,别打马虎眼不吃,到时候有你后悔的!还有啊,这几天手千万别碰水了啊……等会儿我让我妈来帮……唉!还有啊……你……你……”
  成屹峰说了几句,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话顿在那儿,人也顿在那儿,舌头在嘴巴里绕着圈,头看着天,重重的呼吸,重重的叹气。
  心怎么那么难受呢!
  她怎么就是能让他这么难受呢!
  她那么聪明那么能干,可为什么自己就是放不下呢!
  不管他怎么做,她都是嫌弃,估计他就算把心捧在她面前,她也是不会要的!
  她对他的百般嫌弃,就差说让他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得上她了,可是,他却依然放不下!
  甚至,比以前更放不下!
  小刺猬今天都哭了,却还这样倔强的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人关心她,她心里一定是疼极才会这样的,他该留下的啊!
  可他是当兵的,他有他的使命,他不能不走。
  可他不想走,可他……特么的,真是太难受了!
  小院里静静的,成屹峰的叹气声就特别明显。
  夕阳照了院子极小的一角,留下方的、明晃晃的一角光亮,成屹峰的头,正好投在那光亮里,形成一个只有头部的画框,还是侧影,鼻子高高的,倔着,嘴巴大力翕合着,恼着。
  有风不知道从那里来,轻轻的卷着成屹峰的衣角,使那撕坏的一角特别明显的舞动,几根晃荡的丝线扬起来,似乎想离去,却挣不脱衣角,周而复始的和衣服在拉扯。
  秦凝就看着那影子,再看着那衣角上的丝线,听着耳边的叹息久久不去,她的心挣扎了再挣扎,嘴角“啧”了一声,忽然靠近成屹峰一些,抬了手:
  “不过叫你照镜子擦掉一点血迹,你个笨蛋!你想什么呢!我没嫌……你这沾着血呢,回头去医院让舅公看见了,不是又以为什么事?你倒是怎么当的兵呢!”
  她咬着牙,皱着眉,眼睛里似乎是满满的嫌弃,可伸出的手指,却没有迟疑,大力的给成屹峰的嘴角擦了几下。
  可血迹沾的太久了,已经干涸,她一只手擦,一时之间还擦不掉。
  哎哟,真是的!
  这可是她第一次去触碰一个男人啊!结果还擦不掉!
  这男人笨的嘛,太让人心烦了!他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呢?
  还有她的手,倒是做什么这么不听话呢?它抖什么呢?
  秦凝仰着头,尽力把目光只专注在成屹峰的嘴角,又伸出左手的大拇指和中指按住他脸,手伤的手指翘着,试图掩盖她那轻抖的右手。
  她还挺大声的抱怨:“你看看你这!搞得跟吸血鬼似的……恩……”
  话到一半,眼前一黑……
  呼!
  呼呼!
  一切好像静止了。
  不,一切都在旋转,一个灵魂裹挟着另一个灵魂般的旋转。
  一切好像是黑暗。
  不,世界的颜色混沌起来,它们全部混在一起,说不出的神秘,说不出的绚烂。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不,风呼呼的吹,天旋地转的吹。
  她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不,世界很拥挤,所有人类都贴近在一起的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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