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祝寿
张家人对我们的到来深感意外,非常客气,让座到炕上。
张会计和凤霞在堂屋走进走出,显得忙乱。张氏夫妇站在火炉旁,给我们烧水沏茶。孩子在炕上玩耍,凤霞原先的公婆坐在旁边照看,和我们一起闲谈着。
我和陈琴坐不惯,刚上炕没多久,就感觉腿脚有些麻木,便坚持走到地上,把张氏夫妇劝到炕上,之后就去厨房帮凤霞的忙。林泉和干爹、俞主任留在堂屋,和他们座谈,说的是村里村外的大事小情。
我们刚去厨房,就被凤霞推搡出来,说那里脏乱,死活不让沾手掺和。
见两口子互谦互让,我深感欣慰,便和陈琴走回堂屋,坐到炕沿,参与到说说笑笑当中。
张氏夫妇对我非常感激,老说撮合他们儿子和凤霞成亲的事,不停在夸凤霞儿媳的好,说她手脚麻利做事干练,有主见,有计划,而且还有学问,除去在村委做饭,还会时常回家操持家里家外,是个难得的孝顺好儿媳,心地善良,对两边父母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在村里的名声好得很。
我说那只是举手之劳,关键还是凤霞自己努力上进,干工作从不抱怨,帮我们接待了一拨又一拨领导,把我和陈琴的日常生活照顾得周全妥当,大家都很满意,而且也很感激。
闲谈之中,我们了解到今天是张伯六十岁大寿,因为家庭条件的限制,只能草草置办。
在谈及凤霞孩子的时候,两边老人都噙着泪水,表示会尽全力抚养长大,虽然无钱医治,但也不会薄待于他,好吃好穿供养,只能听天由命了。
其实,在半年之前,我和凤霞瞒着两边公婆,带孩子去市医院做过详细全面的检查,结果是高烧抽搐引发的脑萎缩,只有三两年的存活时间。后来,张会计也知道了这事,两口子想着法地陪伴孩子,并没有告诉四位老人。
我怕两边老人看出破绽,急忙扭转话题,谈论起了村里的事。
俞王村的发展环境比之前改善了很多,全村青壮劳力都从外面回来,投身于自家发展,有些到养殖场打工,有些照顾一地庄稼,把适龄少年儿童送去学校就读,再不用我们这帮村干部追上追下劝说,都很自觉和积极。
村里通了自来水,但大家都很珍惜来之不易的水源,浇地的水都是从三四公里外的山沟手提肩扛,有些人已经开始准备收集雨水贮存用以灌溉了。
村风民风好转许多,再难看到和听说有人聚众酗酒赌博或者晒日头谝闲传,各忙各的,都有活干,满村子见得最多的就是成群结队去往养殖场和庄稼地的村民,连玩闹的孩子都很少见了。
根据合作社统计分析结果,四月底,入股社员人均分得一百八十多元分红,积攒到村级公益事业基金的数额是八万多元,五六七三个月略有提高,但不太明显,八月收益显著,人均分得三百多元,几乎翻了一番,公益基金累积到二十多万元,实现了成倍增长。现在是九月中旬,马上又到月底分红时间,据估算,这个月还有大幅增长的空间,人人翘首以盼、激动不已。
这笔基金的用途是村级公益事业支出,最近最新的计划是修路架桥,对于这个项目,我已有了初步计划,只是还未到时候。
我在村里的声望很高,很多村民见我第一句话不是“吃饭了吗?”,而是“许镇长,你是咱村的大恩人活菩萨,没有你哪能月月分红领工资,你可得保重身体,有空多回趟家,带好给爹妈。”
遇到这种情况,我总会问他们,这月得了多少钱,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困难问题。
大部分村民都会笑着回答说没有,只有少部分真正遇到困难的村民会拉我到一边,向我诉说家长里短细枝末节,这家说婆媳关系不好,那家说家里出了病号,等等,繁杂详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遇到简单的问题我会想办法妥善解决,比如邻里纠纷,我会把两家叫到一起,好意劝解,毫不偏袒。他们对我留有面子,一般情况下都会握手言和,有时拐不过弯会搁置几天,但到最后会纷纷找我解释认错,一场场矛盾纠纷很快得到解决。
最难的还是婆媳矛盾,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他们对我又非常信任,非要让我从中调停化解。
更多时候,我会叫上干妈或者村里其他年长一些的婶婶甚至奶奶,一起过去当面调解,各种细碎琐事,在我们一次次的劝说和走访下,都得到妥善解决,并没有引起更大的误会,把家庭矛盾扼杀在摇篮和萌芽当中,悄然化解了。
所以,我早就多了一种身份或者职业,那就是调解员。
细算下来,我来俞王村工作已经有一年零一个多月时间了,时光如梭,青春流逝,想到一年后的今天,我可能回去父母身边,投身于当地政府或者企业工作,可能会和这边缺少联系,不由得感到茫然和失落起来。
来这里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能在短短一年多时间接连做出这么多大事,带领村民实施人饮工程,重建小学,新建村委,组建合作社,养殖那么多的牛羊,还因工作关系,结识了市县镇村那么多的领导和朋友。
最让我意外和庆幸的是认下了干爹和干妈,虽然刚开始我和他们有过不小误会和冲突,但随着朝夕相处认识加深,我看到了他们的真情和实意。起先,如果没有他们的率先支持,我不会那么快适应环境进入角色,更不会拍拍脑袋就下决定,工作才有推进和落实的基础和机会。
最让我来气的就是遇到龙昭雄和秦伟民两个光说不练的嘴把式,一有好处就凑近乎,事情过后一个个藏匿行踪,占着茅坑不拉屎,尸位素餐,我最反感,也最恶心,所幸被县里及时调整离开了镇上。
在张会计家,我们待了一个多小时时间,害怕人多给他们添麻烦耽误休息,私下使眼色走开了。
张大娘临出门,给我和陈琴各送出两双鞋垫,说是特意给我们准备的,不能推辞,就当是一份心意。
我看着精致的花纹、整齐的针脚,急忙收下,对她连声称谢。
这晚,我和陈琴睡在了一起,我们都没有睡意,相约去了我的房间。
夜深人静,最是寂寥难受之时,也是我们姐妹俩说说心里话、谈谈私密话题的好时候。
她问我大学期间有没有谈过恋爱,男友长什么样,现在还有没有联系,是不是因为工作原因彼此疏远不再联系,对于今后有什么打算,等等之类的敏感问题。
我一般很怕别人提及此类话题,但因为是信得过的人无意提到,心里变得坦然起来,可以做到有问必答,答必真诚。
我向她袒露,在大学期间确实谈过一场青涩的恋情,对方是英俊魁梧的学霸级阳光男孩,和我同一年级但不同班,深受师生喜爱,有很多闺蜜因为我和他的关系而接连疏远分开。
从大二第一学期,我们才确定正式的恋爱关系,保持稳定一直到了临近毕业。
因为关系稳固,我们一遍又一遍谋划毕业后的工作和生活,在其他同学眼中,我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经常鼓动我们请客,但是双方家长都不知情。
但谁也没有想到,距离毕业不到一月时间,就在我紧张准备毕业答辩的关键时候,他找到我,突然提出分手,原因是他家人不同意,已经催逼他在老家相亲订下了终身大事,一毕业就要回去结婚。
当时我感觉天已经塌了,反复追问是不是真的,难道这两年的感情都不复存在了吗,之前是假装玩闹的吗……
我问了他很多问题,句句戳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助,当时连自杀的心思都有过。
但他表现异常冷静,对我说他不能违背父母意愿,连说几句抱歉的话,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根本不管我哭得歇斯底里撕心裂肺。
我瘫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喊着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回忆着他说过的分手原因,可就是听不出有什么让我生发希望的细节,到头来只听到了让人心酸和绝望的回答,“父母不同意,我不敢违背。”
他是孝子,勉强他,我就成了罪人。
我想做一次罪人,但他根本不给机会。当晚我厚着脸皮去他宿舍去找,他不仅关机,而且早已中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
这时,我还没有放弃,早已放下脸面和羞耻,挨个去问他班上的同学和老师,但毫无所获,他已经从学校消失不见了。
无情的现实终于让我清醒过来,我不是那种寻死觅活的女孩子,知道他明确的态度后,也开始变得坚决和冷静,当晚大哭一场后,第二天一早就去公园散心,想歇一歇重新开始。
中午回宿舍蒙头酣睡一场,当晚直接去图书馆查阅资料,又开始紧张准备论文资料了。
室友对我的截然态度很是担心,纷纷劝我想开点,抛弃我是他的损失,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能受他影响断送学业,那样的话,对不起父母,更对不起自己。
我把心事全都隐藏下来,在她们面前假装轻松地说没事,离了狗粪照样能种胡萝卜,一点也不伤心,早已看透想开,他越是这样打击,我越能坚持挺住,把自己的事做好,以满意的成绩回报老师和父母。
他给我的阴影很快被紧张繁重的学业蒙蔽掩盖过去,每天起早贪黑,不是去图书馆查阅资料,就是去电脑室撰写论文,想用忙碌和困乏迫使自己淡忘那副冷若冰霜的熟悉面孔。
后来,我顺利通过了论文答辩。当时有几家大型国企邀约面试工作,我一一拒绝。即将离校之际,见不少同学报考村官,一方面不敢面对父母,另一方面也想换种环境重新开始,就隐瞒家人偷偷填报,没想到以高分直接录取,连面试都没让参加。
我受过感情的伤害,从毕业到现在,都在逼迫自己淡忘和闪躲,或许再过一年回到当地才会重新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目前来说工作是第一位也是唯一的大事,感情之类的东西早已不是我想触碰和希冀的东西。
陈琴追问我他的名字,我坚持隐瞒,怕她再问,也抛去了同样的问题。
她的感情经历的确有些苍白,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没谈过正式的恋爱,不是别人对她死缠烂打,就是她对别人一厢情愿,没真正接触过男生,也没让男生真正靠近过。
唯一一次令她脸红心跳的一件事是,心仪男生向她请教一道难题,有过近距离短暂的接触和交流,连对方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隔空痴想、暗暗发呆。
怕她纠缠我的经历,开玩笑说要把林泉介绍给她,谁知她“恬不知耻”,脸红耳赤地请求把朱志刚的情况给她详细说一下。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故意埋汰朱志刚想做番试探。
我对她说朱志刚家住农村,无钱无势,配不上城里面的大小姐,而且身份地位也不般配,再说两人只见过几次面,不能只图一时感觉就给人希望,到头来受害的还是他,不用捉弄了。
她听出我在开玩笑,反而认真起来,硬要我偷偷试探一下,对他有了不小的好感。
她说朱志刚为人宽厚,能力突出,很有个性,家境方面不是问题,只要两人合得来别的都无关紧要,想做进一步的发展。
我见她认真起来,才严肃对她说人家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刚参加工作不久,和她的经历很不相同,而且两人见面相处的机会并不多,景区项目一结束,就会失去联系,不要做伤人害己的事情。
没想到她突然沉默起来,似乎在我和生气,也不知哪里说错话了。
我不想掺和其中,成为矛盾的根源,索性假寐起来,后来竟不知不觉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