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番外二百五十八 城南以南不再南

  “给你一把刀,让你杀一人,天黑之前,提着他的人头来见我。”
  蒙面人一身白衣,手中的一把弯刀从指间掉落,金色面具里的那张脸面无表情,像是远离尘世的佛,亦像是看淡冷暖的妖魔。弯刀与手,不是尔死,就是吾灭……
  秋风无声,静静划过我的脸颊,此时的河水,已经是格外的凄寒。我早已遍体鳞伤,身上再无一片完好的地方,自我接过弯刀时,除了这张脸,剩下的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仍旧淋着血,我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世间,再也没有我所留恋的了。
  弯刀与手,不是尔死,就是吾灭。
  我捡起弯刀,抽出弯刀的那一刻,感到了无尽的寒意,比以前被人一丝不挂的扔到九冰洞还凄冷,我仔细观摩着眼前的凶器,却并未惧怕。
  自打被抛弃后,我再也没怕过刀。可也从未杀过人,我仔细搜索着刀上的名字,眼神上移时,看到弯刀顶部刻着一行字,“天香楼花九娘”,我不由得惊叹,这花九娘一直是我最痛恨的人,是她把我从爷爷的手里买走,然后带到天香楼。令我饱受欺凌侮辱,虽是男儿身,却被扮成女子在台上吱吱呀呀的唱戏。戏唱的好,得了赏钱,还好。若是客官不满意,还少不了皮鞭的教训。
  花九娘,只有杀了你,我才能继续活下去。可我如何杀了她?又如何全身而退?
  眼前又想起来蒙面人的方才的言语,“刀只是一把利器,在樵夫的手里可以劈柴,在屠夫的手里可以杀鸡宰羊。可要是在官场深宫里,可隐藏行迹,杀人于无形之中。善假于物,方可杀人。”
  此处离天香楼不过四五里路,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的我,早已困饿交加。途中饮了几口河水,一头扎进河里,把自己洗了干净。快步来到街上,然后用弯刀换了二十两碎银,换了一身衣服。又买了点迷药和一把匕首。吃了些炊饼,还剩下十八两纹银。
  当我再次踏进天香楼时,已是三年后的今天。这三年里,我被花九年远卖他人,做了别人家的义子。可惜好景不长,闲话后提。如今我已是十七岁的少年,早已褪去先前的幼稚,剩下的,应是无情无义。
  天香楼的梨园艺人年年有新来,亦有曝尸荒野,被人羞辱致死。可与我何干?我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花九娘。
  我入楼不久,便见到一群少女迎面而来,依旧是粉面春风,风华不减。体格风骚,身量苗条,想我原来,只不过楼里唱曲之人,哪里有机会与这些女子正面相遇?她们一个个似摄人心魄的狐妖,却难融我分毫。
  “哥哥吆,你这是打哪来的?好俊俏的模样啊!要不要小娘子今夜陪你渡春宵啊!好久没见过这么俊俏的人儿了。”
  我掩面前行,心里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突然一人扯下我的胳膊,眼神直愣愣的盯着我,“吆,客官好容貌。”然后顺手挽着我的脖子,双腿架在我的腰间,我心里暗惊,随后出了一口气。幸好匕首藏在鞋子上。可现在如何找到花九娘?花九娘是老鸨的得力助手,平日里老鸨不在的话,一向是她打理天香楼。那她的住所一定与老鸨挨得近。
  我心底暗暗打定主意,先找一家客房,再想办法
  天香楼人来人往,女子皆是衣不蔽体,想尽办法拉客。但在其中,一女子身着一袭红衣,手执琵琶。不施粉黛,绰约仙子。似是不理尘世的客人。我见到她,便对她一笑,她亦朝我看来,嘴角微抿。不知为何,初次见她,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便大喊,“我要楼上弹琵琶的女子陪我。”
  方寸那群女子满脸晦气的看着我,“这小俊生,干嘛非要玩火自焚呢?”
  还有一些细语道,“看来,又有一人要命丧黄泉了。”
  “就是,就是,谁不知她是个丧门星。要不长得有姿色,早就被妈妈打发走了。”
  一个中年男人撞了我一下,不怀好意看着我,然后惊讶的看着我,道,“楼上那位女子到现在都是处女,她一月前入侍,服侍了三个人,都莫名奇妙的死了。”
  还有这奇事,不过我可不信,不过细看她容颜,竟有倾城倾国之貌,我问那男子,“她可是这里的花魁?”
  男子满脸横肉,憨笑道,“一个月前是,但是丧门,是个克死男人的命,没人敢睡,所以算不上花魁,不过这姿色,唉,有心没胆子啊!可惜可惜,不过你可得小心……”
  我心里好奇,但觉得与我无甚关系,便随琵琶女子入了客房。
  “官人,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她话语未完,便转身取来一杯酒水,这个女子面容姣好,粉黛玉人。可惜来到这世俗之地,我看她穿着单薄,便帮她穿上外套,从腰间拿出十两纹银,“姑娘,可否配合一下?”
  她接过纹银,脸上风淡云轻,不喜不悲,“官人可先尝点茶水甜点,玉香先敬你几杯酒水。”一边说着,随手取来酒杯茶水,满了一杯,施礼递上。
  “原来你叫玉香,是老鸨取得吗?”
  玉香道,“官人所言即是,十二岁被九娘买过来的,老鸨取名玉香,因见我面容还好,就让我侍奉客人。”
  “九娘?就是哪位花大总管——花九娘?”
  她静静地问道,“官人可是认识?”
  我没有接过酒杯,端起桌子上的香炉水饮了,玉香掩面笑道,“官人,那是漱口水。”
  我倒是觉得无事,用袖子擦擦嘴角,玉香又笑,递给我一巾手帕。然后又问道,“官人,你刚才提起九娘,可是认得?”
  “只是听别人提起过,听说她经常到乡下从穷人家买走少年少女。我家亲戚的少女被买都此处,希望我打听一下。”
  玉香轻轻道:“哦……”然后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我觉察到她的眼神有一丝的恍惚,同是被家人抛弃之人,我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没事,可能是勾起你心里的伤心事了。”
  “公子,你可知我入天香楼多久了?”
  “大概有些光景了吧,”
  “我十二岁入天香楼,今年十六。这四年里,前三年我在花九娘底下做事,由于我手脚伶俐,做事细谨,因此并未受过太大的侮辱。可是,那天夜里,我去给花九娘送茶时,偷听到她与家丁要把我妹妹远卖他乡,我跪到她面前,苦苦哀求了半夜。她摔了茶水。把我送到客房,从此,她便让我陪那些男子花天酒地。但却从未让他们近我身,仍然守着处女之身。”
  我哀叹道,“可怜你在浊世之间,又自清于世。”
  她的泪珠散落在我的腿上,“因此,我每次在茶酒里准备了迷魂药,将他们灌醉,再放上毒药,他们回家后不久会神情错乱,暴毙身亡,我才得以保持处子之身。公子见我,既无酒色之意,又无缠绵之心。是正人君子,想我一介女流,身处乱世。被父抛弃,姊妹离散,竟是难遇倾诉之人。”
  玉香静静躺在我的怀里,我看着远处的云霞,染着鲜血的余晖。心里却早已起了杀意。必须在天黑之前,杀了花九娘。大概还有两炷香的时间,我得快点行动了。
  可是,此情此景,我怎可弃她而去。她与我是那样的相似,我不禁心生怜悯。可我又当如何?
  玉香安静的伏在我的腿上,然后揩揩眼上的泪珠。“公子,想这花花世界,我以为世上再难有知我之人。今日遇君,想是缘分。公子若不嫌弃我这污浊之身。我愿意将一身许给公子。”
  我安慰道,“傻姑娘,傻玉香,我怎会嫌弃你,可我如今的生活……是养不起你的。”
  “我不需公子给予我太多的爱,我只希望常伴公子左右。哪怕潦倒一生,只要不再入青楼。况且公子心中有事,或许玉香可助公子一臂之力。”
  我心里俺惊,这女子心思缜密,洞察是非。蒙面人叫我善假于物,何不借玉香之力。陪我完成任务,待结束了这些烦心事后,找机会帮她赎身,这样,我俩都可以活下来。
  然后我问道,“玉香,你恨花九娘吗?”
  “怎的不恨?她不仅将我卖到这烟花之地,还派人把我的妹妹卖到他乡。让我俩再难相遇。凡此种种,皆是她一人所为。我恨我是女儿身,恨我身世凄惨。无可奈何她。”
  “玉香,我可以帮你赎身。可是你得帮我一件事情。待我办完回来后,我便赎你。”
  “公子可与我互换信物?
  她见未答语,”不是妾疑君,只是妾怕等不到君。”
  我低头看着脖子的长命锁,便解了下来。
  “我亦是人家再无可依赖之人,孤独人生,如今却能与你相遇,茫茫人海,何等艰难。”
  玉香在枕头下拿出一块玉佩和一包银两。她把玉佩递给我,“公子,这玉佩是我的娘亲送给我的,从未离开过我。今日,我把它给你。我的一生也便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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