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小衙内

  一直侍在张府台身后的一位长衫男子应了个诺,上前施了一礼,将两盘中的灵芝分别侍在眼前,仔细看了半晌,突然啧了啧唇,疑声道:“方大人,您请的那几位药行里的老先生真的说这盘内的灵芝全是假的?”
  方文修笑道:“不止这位先生疑虑,那一日就连那几位药行泰斗也仔细审验了许久。”
  那个人叫尹青字茂然,跟在张府台身边有几年了,平素里办事勤谨,颇有见地,他微蹙了眉盯着手里的灵芝看了半晌,回身冲着张府台道:“府台大人,某不才,未入州府作文书之前,曾经于乡间作一名草药郎中,这枚灵芝草若是依着在下看来,实在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实在不知道这个假药的结论到底是从何而来。”
  方文修一怔,脸色僵了僵,可还是强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来:“这位先生,适才下官不是说了吗?这些灵芝可是从那丫头家里的炕头上搜出来的,您想想,这炕头上种的东西,能与灵芝一样?那铁定得是假的啊。”
  尹青是张府台的人,根本就不用给他方文修多大面子,只双手抱拳又冲着张府台施了一礼:“大人,属下真的觉得此案有奚跷,不如叫那些药行里的人再来验上一番。”
  张府台将手一挥,道:“嗯,再传那几个人进来,复验一次。”
  方文修不敢耽搁,赶快叫人去传上回校验的几个人入府。
  一转眼,张掌柜的与其他几位药行的人物一起入了内堂。
  方文修道:“上次烦劳各位前往衙门里勘验了一批药物的真假,今日怕是又要有劳几位再当着府台大人的面重验一次。”
  几位老先生赶快回礼说不敢,正要上前一步仔细勘验那托盘里的灵芝,尹青突然上前一步道:“且慢。”又自向张府台拱手一礼道:“大人,既然是要勘验,那定然是要公正才好,请各位稍侯。”尹青话一说完,将那两只托盘一起奉入内室,过了一会儿,再重新端出来时,只有一个托盘,里面一左一右分别放了一棵灵芝在里面。
  尹青将那托盘放在一众老先生面前,拱手道:“烦请各位再仔细看上一看,里面这两棵灵芝,到底哪一棵是真的,哪一棵是假的?”
  这一下,可叫一众老先生一起范了难,上次众人是受了钱千的钱,一起约定毕了,要把金一秤的那筐子灵芝全都说成是假的,当时在现场,又是近观,又是细嗅,又是取一小片在嘴里咀嚼,全都是演戏而已,总之就是叫众人都知道这个丫头做的是假药,务必要将她下了狱才是正经。
  可是此时这一个托盘上的两棵灵芝,看上去无甚差异,谁知道哪一棵是她金一秤种的,哪一棵是药铺子里面买的呢?
  几位老先生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看了一会儿,各自到了那托盘前面仔细观察了一遍,正待将结论一一报出,那尹青又自上前一步:“各位先生,这结论不必先出口,还是各自写在纸上呈上为妙。”
  众人不得已,只得分别在一旁的几架交椅上坐了,分别把自己的答案写下,一一呈上。
  待到张府台接了众人的答案,止不住两道眉毛挑了又挑,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才将那一叠纸转手向着方文修一递:“文修,你且来看看,这与上回的结论可是一致的吗?”
  方文修双手接了,打眼一看就拧紧了眉,只见这上面的结论可谓五花八门,有人写的是左边那棵是真,右边那棵是假,又有人写的左边那棵是假的,右边那棵是真的,还有人写的两棵都是假的,没有真的。
  方文修看了半晌,隐约觉出点味儿来,难不成上回这帮人是商量好的?这一回没有给他们机会商量,他们就没有统一答案了?
  这一下方文修可就不高兴了,把手里那叠纸往扶手上一拍,厉声道:“各位不都是药行里的泰斗吗?在这草药行里趟了怕是十几年都不止的人物了吧?怎么会连灵芝草的真假都看不出来?这一番答案五花八门,你们到底是怎么看的?”
  众人不敢答应,一个个都把脑袋低得几乎挨在了膝盖上。
  身后的尹青冷声笑道:“看来这一出案子又要重新再审了,方大人,如果方便的话,就把那人犯再次提出来吧,当着众人的面,我们就再次细审她一回,叫她当众给我们个交待可好?”
  方文修看了张府台一看,只见张府台一手搂着雪娇,懒洋洋地倚在身后的软榻上,眉间隐着一抹冷笑,明显是在支持尹青。
  方文修暗地里咬了咬牙,把手一挥:“将那人犯带来,当面对恃。”
  不一时,金一秤被狱婆带入厅堂内,由婆子引着向众人施了一礼。
  雪娇冲着金一秤道:“下跪的小女子可是此案的要犯吗?你把头抬起来,叫众位大人都看清楚了。”
  金一秤听话地把头抬了起来,可怜兮兮的一张小脸,瘦巴巴的一个小人,一脸的呆萌纯真,哪儿象个作奸犯科的人?
  尹青上前一步,指着托盘里的那两棵灵芝草问道:“你这女子,当着众人的面,可能分辨出这上面两棵灵芝哪一棵是你做的,哪一棵是从药铺里买的?哪一棵是真的?哪一棵是假的?”
  金一秤盯着那两棵灵芝随便看了一眼,道:“这位大人,这两棵灵芝都是真的,只是左边的这一棵是从野外的枯树上采的,所以根上有木屑,而右边的这一棵不是从野外采的,所以没有木屑。但是从野外采回的这一棵明显已经有些木化了,药效怕是还不如这棵不是野生的好。”
  尹青微微变色,回头看了张府台一眼,张府台的脸色一冷,道:“听你的口气,你很是熟悉药理的啊,你且说说你是如何……”
  “大人,不好了!”张大人话音未落,突然看到府里的养娘急冲冲地跑进来,大声叫道:“大人,不好了,小少爷这会儿突然喊着肚子痛。”
  众人悚然一惊,张府台上前一脚把那养娘踢在地上,骂了一句:“你是怎么照顾小少爷的?!”话一说完,拨脚就往门外跑。
  方文修一惊,也赶快引着众人一并跟上。
  离得老远就听得那小衙内扯着嗓子哭天号地嚷着肚子痛,一旁的养娘把孩子抱在怀里放到一旁的绣榻上,急得满头是汗,看到张府台走过来,那养娘吓得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嗑头如捣蒜:“老爷恕罪,适才奴婢几个领着小少爷到这园子里面玩,小少爷一高兴又是爬高又是上低的,我们几个一直追在后面连声招呼着叫他慢点,可他就是不听。
  就适才那么一会儿,小少爷突然从树上跳下来捂着肚子直叫痛,初时我们还以为他因为是跑得急了,又喝了几口冷气,这才激得肚子痛了。
  就叫下人打了几杯热茶水叫小少爷喝下去,没成想,刚喝了一口小少爷就给呛出来了,这一会儿捂着肚子一个劲地说痛,还连着吐了好几回。”
  张府台冲上前去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脸色已然急得发青。
  方文修冲身后那几个药房的先生道:“你们几个还呆着做甚?不赶快给小少爷把把脉,看看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那几个人呆了一下,赶快上前一一给小衙内把脉。
  众人轮番给小衙内诊了诊脉,低声议论了几句,还是那位张掌柜的先说话:“回张大人的话,小衙内怕是适才吃了些油炸上火的东西,又来回东跑西跑地出了一身热汗,适才又贪凉吃了点果子点心什么的,这才在肚子里激住了。此时已经开始发热,那我们不妨先用一服白虎汤,给小衙内退一退热的好。”
  张府台没说话,先把眼睛看向尹青,尹青虽然之前在乡下客串过几天山野郎中,可那到底不是主业,听到有德高望重的药房掌柜先这么说了,也跟着点了点头,道:“大人,这会儿小衙内烧成这样,还是先给他退热吧,免得过一会儿烧坏了脑子。”
  张府台一边把孩子用力往怀里抱,一边道:“那就快去叫人煎上一济过来啊。”
  眼看着孩子肚子痛得直抽抽,额头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滴,就连嘴唇都已经白了,张府台心痛得满眼含泪,想把孩子再往怀里揽揽,孩子略一动弹,张开嘴“哇”的一声就吐了,那股味道又酸又馊,就象是放了很多天的泔水一样。
  不一时下人们奉了刚煮好的白虎汤过来,张府台把孩子在手里托直了,正要往他嘴里喂,人群后面突然传出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小衙内这个样子不象是普通的发热,还是先不要叫他喝白虎汤了,白虎汤药性太猛,一旦引邪入内,怕是会更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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