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骄 第183节

  小黄也点头感叹:“是啊。倘若身居高位者,人人皆可做到如王总长这样大公无私,我中华复兴,何愁无望!”
  苏雪至没说话,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看着摊在桌上的实验数据,这时,外头一个雇来干粗活的工人一溜烟地跑了进来,高声喊道:“苏先生!苏先生!外头有人来找你!”
  苏雪至问是谁,工人摇头说不认识,只比划着手:“穿得很气派,说是大总统府的人! ”
  饭堂里的众人都停了下来,看向苏雪至。
  苏雪至放下碗筷走了出去,见一个身穿礼服的人带着一队卫兵,正等在大门之外,见她出来,脸上露笑,恭敬地道:“请问,您就是苏雪至苏先生?”
  苏雪至戒备地打量了对方一眼,点头。
  “鄙人姓胡,大总统府秘书室一等秘书,今天是奉上命,特意来此,为苏先生你送来请帖,邀苏先生你以贵宾身份出席明日的大总统就职典礼。地点就在大总统府。”
  这个胡秘书说完,双手捧出一封烫金请帖,呈了过来。
  苏雪至惊讶。
  她虽然之前在医学大会上曾出过一点风头,但依然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凭了什么,会让这个新上任的方大总统对自己这样礼遇?
  她的第一反应是和贺汉渚有关。
  但很快,她否定了这个猜测。
  这样的场合,他知道她不会感兴趣的。再说了,就算真的是他想让她出席这个典礼,他也不至于这么迂回,要通过大总统出面送请帖。
  这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胡秘书大约看出她的犹疑,笑着解释:“不知苏先生是否记得去年的阅兵式上,你救过一位营长?那便是大总统的侄儿。方府上下,至今仍记苏先生你的救命之恩。所以大总统派我送来请帖,请苏先生明日前去观礼。”
  苏雪至终于想了起来。
  她的心里还是觉着有些奇怪。新上任的大总统日理万机,竟会记得这么一件根本不算什么的旧事,还特意派一等秘书送来了请帖。
  她接过,躬身道谢。
  胡秘书摆了摆手,道是职责所在,笑着告辞。
  第152章 (余博士几人刚才也都跟了出...)
  余博士几人刚才也都跟了出来, 远远地等在一旁,现在见那一行人走了, 纷纷上来问情况。得知真是大总统府来了人,目的是特意邀她出席明日举行的就职典礼,无不诧异。
  苏雪至稍作解释,说自己去年机缘巧合,偶然救过方家的侄儿,应当就是这个缘故,所以今日收到了请帖。
  大家恍然。小黄和小周很是羡慕, 又热烈谈论了一番, 这才各自散去。
  余博士和老段趁着傍晚的闲暇去附近散步纳凉。小黄和小周问苏雪至,要不要一起去打乒乓球。
  前几天这里运来了一张苏雪至特意订购的乒乓球桌, 供大家闲暇之时锻炼放松之用。苏雪至叫他们去玩,自己回到宿舍里,看了半晌的请帖, 出来,到了办公室。
  这里虽然位置偏僻,但因贺汉渚的关照, 加上附近一带的别墅区本来就有现成的电话线路,所以申请的电话也已顺利架通,方便和外界的交通联系。
  苏雪至想找贺汉渚。
  她知道他人在京师,也猜他接下来的职务会有所调整,极有可能, 往后他也会落脚在京师。但目前为止,她还不知道他具体的办公场所, 便照着之前的约定,往丁家花园打了个电话。
  这个时间, 他不在家。
  这在苏雪至的意料之中。
  她向接电话的贺妈留言完毕,挂了电话。
  在一处和大总统府隔了南北两条纵向大街的胡同里,有座面积很大的四方衙署。大门面阔五间,悬山大脊顶,进门可见一座巨大的影壁。
  从外头看,这是典型的中式建筑,但绕过影壁,入目却是西式的建筑楼群。巴洛克装饰风格,又掺杂中国传统的各种古典纹饰。
  天下脚下,寸土寸金。这座衙署却占地广阔,中西合璧,在京师的诸多衙门里独树一帜,气派无人能及。
  这里就是陆军部的办公地点。
  傍晚的这个时间,贺汉渚人正在总长办公室里。他对面的座中之人,便是刚被请回京师再次坐镇此地的老总长王孝坤。
  方崇恩从万年老二得以上位,赖于王孝坤的举荐。而为了请回这位老总长,方大总统也可谓是三顾茅庐,尽心尽力。现在京师局面终于得以平稳过渡,恢复秩序,上下都在盛赞这二人的雅量,但明眼人心里却都门清,曹走了,但他的一些旧势力还在,这不过是王孝坤和曹的旧势力相互媾和的结果罢了。
  至于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方大总统就算称不上傀儡人,但想在王者归来的王总长跟前有所作为,恐怕不大现实。
  从现在开始,这个地方的这间办公室,才是京师真正的策令发源之地。
  王孝坤将一道用牛皮信封装的卷宗推到贺汉渚的面前,示意他打开。
  卷宗封面,显示文件出自大总统府,抄送本部。
  贺汉渚抽出内函,看了一眼。
  这是一道关于裁撤原步军衙门和警备司令部,合并成立京畿卫戍司令部的命令。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原本负责京师安全的三方部门变成一厅一部。警察厅照旧,其余权责,则全部归于即将成立的卫戍司令部。
  “那两个部门早就该合并了,完全没必要分立!现在又闹出了这样的大乱子,再不裁撤,更待何时!往后警察厅不变,依然侧重治安,但军警和驻军合并,由你统一掌令,办公场所设在原来的步军都统衙门里,那里地方宽敞,和我这里也不远。”
  “怎么样,这个安排,你可还满意?”
  这个消息,其实几天前就已在京师疯狂传开了。
  这个新设的衙门,论头衔,并不响亮,但权重,位置关键,如同从前的九门提督,众人暗中推测最有可能的人选,应当就是贺汉渚。
  他起立。
  “多谢总长的信任和提拔。”他恭敬地道。
  王孝坤笑着摆手:“你我情同父子,这回我能回来,你助我良多,说什么感谢的见外话。何况,不说私交,就事论事,无论从资历还是能力来说,这个职位,也是非你莫属。除了你,别人谁上,我都不能放心!”
  “烟桥啊,虽然名头一样,但这可不是天城的小衙门能比的了的。你现在是真正的手握重兵,京师的安全全部系在你的身上。你身居要职,须时刻谨记,权力大,责任更大!”
  王孝坤语重心长地道。
  “总长放心,我必全力以赴,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好!往后有你和我同心协力,我再无后顾之忧!“
  王孝坤今天的心情难得的好,脸上笑容不断,又道:“明天老方那边是大场面,听说一并安排授勋仪式。你可谓双喜临门,伯父我提前恭喜你了。”
  贺汉渚向他道谢,两人又闲话了几句,王孝坤叫他晚上一道去家中吃饭。
  贺汉渚知道这几天王家又门庭若市,宾客往来,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婉拒后告辞,退了出去。
  王孝坤起身,亲自将他送到走廊外。他请王孝坤留步,王孝坤便叫秘书送他。
  贺汉渚脸上含着笑意,和遇到的与自己殷勤招呼的人不断地点头,一路到了大门外,上车后,笑容消失,吩咐司机直接回去。
  他回了丁家花园,这时暮色浓重,贺妈正在厨房里忙活。他径直上楼,进了书房,脱下帽子,扯开外套领口处紧紧系着的几颗衣扣,又松了松衬衫衣领,坐进椅中,靠了片刻,伸手,打开了书桌上的一格抽屉。
  一片黯淡的暮光,正从他身后的窗口里无力地透入。
  抽屉里,一枚挂着根断绳的戒指,静静卧在一封带了些火烧痕迹的信上。
  贺汉渚低着头,出神地望了片刻,又抬头,看向桌上的那架电话,最后他终于伸出手,握住了话筒,临提,却又停了下来,手握着话筒,犹疑不决。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贺妈来了,见书房里没开灯,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哎呦一声:“孙少爷你在这里啊!好吃饭了!这天都黑了,你怎么不开灯?就这么坐着,吓我一跳!我以为你不在里头呢!”
  贺汉渚撒手放开电话,又随手关了抽屉,起身开灯,回头笑道:“贺妈,以后不用特意做我的饭,我应该没多少时间可以回来吃晚饭的。要是回来吃,我会提前打电话和你说。”
  贺妈不禁失望,嘴里咕哝:“这样啊?往后你在这边做事了,我本来还以为你能常回来吃饭呢……对了!“
  她拍了下脑袋。
  “看我这记性!一忙就给忘了。傍晚我接了个苏少爷的电话,他让我等你回来后,和你说一声,他有点事找你,请你方便的话,打个电话回去。”
  贺汉渚人已经走到书房门口了,立刻回身,拿起电话,打了西郊场的那个号码。
  苏雪至人就坐在电话旁,就着头顶的灯,一边看着资料,一边等着电话。听到铃声响起,接了起来。
  “是我。”
  他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刚回来。贺妈说你找我?”
  他居然这么早就回了丁家花园,说实话,苏雪至有点意外。
  本来,她已经做好了再多等几个小时的准备。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她把傍晚收到总统府请帖的事讲了一遍。
  “那位秘书说,因为去年我救过大总统的侄儿,所以现在送来了请帖。我想问下你,是你让那边给我送的请帖吗?”
  “不是我。我正想问你有没有兴趣,要不要来。要是想,我就带你一起过去。”
  苏雪至顿了一下。
  “不是你,那你知道那边为什么对我这么礼遇吗?请我去就算了,那个来送请帖的人姓胡,还是位一等秘书。虽然我对总统府的内务职位不大清楚,但让一个一等秘书来给我送请帖,老实说,有点不合常理,过于郑重其事了。”
  贺汉渚安慰她:“去年你救的那个营长是那户人家的独子,方崇恩大概对你很是感激,一直记着,现在客气些也不算什么,你不必多虑。 ”
  苏雪至听他这么说,也就作罢了:“好吧,随它去吧。”
  贺汉渚立刻道:“那么明天我来接你? ”
  苏雪至答应,向他道了声谢。
  “没事。”
  贺汉渚挂了电话,站在桌前沉吟着。
  贺妈等在门口,再次喊他吃饭,见他没反应,进来,又喊了一声,接着说道:“孙少爷,苏少爷以后是不是也在这边做事了?小姐走了,可以让他来这里住,我给他做饭吃,照顾他……”
  贺汉渚回神,让贺妈先下去,说自己等下就去吃饭。打发走人,他再次拨了个号码,打到总统府的秘书室,让人去叫胡秘书。
  明天就是新一任大总统的就职典礼,胡秘书这个时间还在安排着各种事情,正忙得不可开交,听手下人说贺汉渚打来电话找他,忙过去接。
  “哎呀,真的是贺司令你啊!您可是大忙人,这会儿怎么有空,想到给我打电话?”胡秘书十分亲热。
  贺汉渚笑着和对方寒暄了两句,最后通完话,他慢慢地放下电话,眉头微蹙,心里涌出一阵怪异至极的感觉。
  他在书房里踯躅,心事重重,贺妈再次噔噔噔地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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