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一声姐夫

  童熙心里一咯噔。
  她看清了车灯里的那人,眼神瞬时阴沉,前一秒还在泰然自若的讥讽嘲弄,后一秒眼神忽然变得冷漠。
  叶蓁蓁随着她的视线望出去,看见身形晃晃悠悠走进来的陆允辰,突然就忘记了要说什么,反而如临大敌那般,手肘撞击过童熙身侧,脚步匆匆的往外走。
  “滚!”
  叶蓁蓁弯腰伸手的动作顿在半空,好半响,强扯了个笑,将跌倒在地浑身酒气的陆允辰扶了起来。
  “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陆允辰张开迷蒙的醉眼,胸前衬衫的几颗纽扣没系上,领口微微敞开,隐约能看见他衣襟下紧实的肌肉纹理,和脖子上几枚新鲜的吻痕。
  她权当没看见,温柔大方的笑了笑,扶着他的胳膊往自己身前收了些力。
  陆允辰侧歪着头,仔细辨认了下眼前的人,仿佛是认清了,暧昧的笑了笑,伸手去摸叶蓁蓁的脸。
  “是谁?”
  动作顿在半途,浑身攸的挺直,回望着刚才在两米开外快速走过的人影。
  童熙拖着行李箱,一步也未停,身后那男人混着醉态而口齿不清的叫喊声传来:“是童熙?童熙回来了是不是?”
  曾经觉得好听如天籁的嗓音,世事沧桑之后,听起来干煸得令人厌烦。
  童熙刚走出院子,前方一辆轿车正在减速,缓缓停在绿化带旁。
  她眯了眯眼,耀眼的灯光铺面打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微微有眩晕症状。
  等视线清明时,裴堇年和陆允溪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两人亲切说笑姿态亲昵,在看见杵在车前的童熙时收住了话头,皆怔了一怔。
  陆允溪往前一步,摆出主人的姿态,“熙熙,要走了么?”
  “嗯。”学着陆允溪的模样,童熙温和的侧头微笑,对她身旁眼神探究的男人视而不见。
  初夏的昼夜温差大,童熙穿着最普通的白色衬衫,袖口不规则的推至肘弯,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臂,九分的黑色阔腿裤下,是一双颜色复古的单鞋。
  披肩长发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两撮卷发从脑后滑至肩前,弯弯扭扭的磨蹭在颈弯。
  即便是这样普通的打扮,也不能掩饰童熙那出色的容貌。
  陆允溪嫉妒得心内暗暗使劲,尤其是在察觉到身旁裴堇年凝视着童熙忽然幽深的黑眸时,脑中警铃大作,未经思考的话冲口而出:“我派司机送送你。”
  “不用了。”
  童熙抿着唇笑,双眸犹如点漆般晶亮:“你们刚回来,就让裴三爷送我,不太好意思。”
  陆允溪快速的瞥了裴堇年一眼,但见他神情并无可疑,遂松下一口气来,看向童熙的眼神有那么一丝丝的轻嘲,心内暗暗冷笑,笑曾经高高在上的童熙也会当着人前舔他人脚趾,死缠烂打的对一个根本就不再把她当一回事的男人献殷勤。
  “堇年怎么会有空呢,他的司机还在车里,你刚回来又没车,让司机送你一段,待会再来家里接堇年。”
  陆允溪挽上裴堇年的胳膊,微微昂头对上他恰好同时间低垂下来的视线,脸上的笑容顷刻浮现一抹羞红。
  “不用麻烦了。”童熙仍是拒绝,却笑得清淡莞尔:“原来姐夫今晚不住家里,你们婚前的规矩守得挺好,裴三爷什么时候这么耐得住了。”
  陆允溪当场冷脸,在场也就三个人,谁不知道当年裴堇年和童熙的关系,裴堇年带着童熙去过的场合不少,好几次被记者拍到她脖子上的吻痕。
  她也曾经以为裴堇年那方面很旺盛,否则也不会一点也不介意童熙身上带着被他疼爱过的印记到处晃悠,等自己真正和裴堇年在一起后,那方面的事一次也没做过。
  童熙这话,听在陆允溪的耳里像刺一样扎在心上。
  裴堇年虽是沉默,余光却滞在童熙身上,明目张胆得就没挪开过,幽深的黑眸内逐渐潜伏了一丝危险。
  童熙面朝着大门口看了一眼,抬起手指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已然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耐心,“麻烦你们让司机挪挪车,路窄,我过不去。”
  她示意了一下手上拖着的行李箱。
  裴堇年抬起手,向后打了个手势。
  黑色的悍马慢慢倒退,往斜后侧的空地嵌进去一些,挪出了足够两个人并排经过的距离。
  童熙满意的点点头,昂首挺胸的从二人身旁走过。
  有家不能回,旧情人变姐夫,分明是最窘迫狼狈的模样,竟从她的身上看不见丝毫可供讥讽的缺口。
  这就是童熙,越是处在不利的境地,越是把自己伪装得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孔雀。
  突然,旁侧伸出一只手,攫住她的手腕,甚至往某个方向使力拖拽。
  童熙一阵头皮发麻。
  还没完全感受出这只大掌内膈皮肤的手心纹路,鼻腔忽然呛入一股须后水的味道。
  “走夜路要小心。”
  童熙抬头,与裴堇年四目相对,男人舒展着眉头,一双深邃的眼部轮廓下,如墨的瞳仁睨着她时没有一丝波澜。
  童熙身体僵硬,提着拉杆的手微微收紧。
  她不知道,头顶凝视自己的这双过分深幽的眸子内到底想要告诉她什么,也很难去猜测裴堇年这个动作有什么目的。
  她只知道自己心口仿佛被麻袋给堵死了,窒闷的错觉直冲天灵盖。
  她甩开裴堇年的手,侧头一个咬碎银牙的淡笑:“谢三爷关心,我胆子大,不怕鬼。”
  男人喉结耸动,眉梢轻挑。
  是么,看来他在她心里,他比鬼还可怕。
  童熙的背影,连停顿都没有,直接走进了阴影里,渐行渐远。
  她坚信,她是恨他的,恨到重逢后每一次的“巧遇”都忍不住要怼上两句。
  可那又怎样,三年不见,以为早就平静如水的一颗心在见到裴堇年之后,某种热切直灌头颅,像是蚂蚁一寸寸爬过皮肤,挥之不去,酥酥麻麻的挠着心肝。
  她恨极了这种感觉。
  吱——
  尖利的刹车声擦过地面,银色的跑车横冲直撞的拦在童熙面前,车头生生的撞在一颗大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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