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心殇(一)

  长安避开他灼烫专注的眼神,低下头,沉默片刻,说:“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能不能……暂时不要。”
  “你想都别想。”严臻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
  长安面色一白,手指攥住裤缝,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失望,“我知道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严臻一把拽住,眼神凌厉地质问:“你去哪儿?”
  手腕处传来丝丝痛意。
  “回家。”她回头,目光清冷地看着他,“你要回家吗?哦,我忘了,你还有事,还要陪伴佳人。”
  严臻面色阴沉地看着她,觉得心口被长安狠狠捅了一刀,却无力去辩驳,去反抗。
  他的心此刻全乱了。
  乱了。
  他的沉默落在长安眼里,却被误读为另一番意思。
  长安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她拨开严臻的手,毫不犹豫的走了。
  “你不能放弃吗?就一次!”他在背后吼道。
  长安的脚步顿了顿,却是没有回头,挺直脊背,走离他的视线。
  严臻扶着额头,在原地像困兽一样转了几个圈,才转身离开。
  室外雨势渐大,雾蒙蒙的,看不清前路。
  许多没带伞的人都挤在医院门诊大楼的台阶上躲雨,拿了伞的,也会小心翼翼地避开台阶下的一片水洼,生怕把裤脚弄湿了。
  长安表情木然地走下台阶,双脚踏入那片极深的水洼。
  身后响起一片惊呼声,她却仿若未闻,淌着水朝前走。
  他昨夜和廖婉枫在一起,他们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待在医院?又为什么关掉手机?
  廖穿着与她款式相同的蓝色连衣裙,目的是什么?刻意模仿她,讨他喜欢?
  医院甬道里,她亲眼看到他们相拥而立,他没有挣脱廖,直到她开口叫他,他才惊慌失措地拉着她解释。
  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被他发现怀孕是个意外,可他的表现却令她倍感心凉。看来,在他的心里,孩子远比她更加重要。
  她的目光很冷,脸色更是可怕,一些杂乱的念头在脑子里疯长,她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
  这边马晶的办公室里,却乱做一团。
  她刚从长安怀孕的消息里回过神来,却不想小姑子失魂落魄的找过来了。进门就抱着她嗷嗷痛哭,说长安怀孕了,她没有希望了。
  马晶顾不上惊讶,赶紧劝慰小姑子。可小姑子今天估计是被刺激狠了,怎么劝说都不听,无奈之下她只好把廖荇翊搬出来吓唬小姑子,她这才抽抽噎噎地止住嚎哭。
  “嫂子,你帮帮我吧,我不能没有严臻。”廖婉枫哭着求她。
  “婉枫,不是嫂子不帮你,这事原本就是个错误,现在事情回到正轨上了,你该醒醒了,别再执迷不悟,耽搁你自己的青春了!听嫂子的,别再执拗……呀!!你干什么!婉枫!你放下!”马晶惊慌失措地指着拿着妇科剪子架在脖子上的廖婉枫。
  “我不放!你答应我,帮我跟我哥说,让他帮我!帮我!!”廖婉枫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好!好!我答应,答应,你先放下剪子,放下!”马晶的后背湿了一片。
  廖婉枫又追问一遍得到相同的答案后,她才把剪子扔掉,噗通一下跌坐在地上。
  马晶上前抱着她,一边安抚,一边痛恨那个让廖婉枫如此伤心的严臻,若不是他当初给了廖婉枫希望,事情又何至于演变于此。
  而小姑子的要求,她真的无能无力啊。
  跟丈夫坦白,让丈夫来管教小姑子?
  脑海中闪过廖荇翊冰冷的面庞,她打了个寒颤,立刻就把这个念头给否决了。
  若是告诉丈夫,不仅小姑子完了,她在廖家也完蛋了,她那个比宋志娟还要难伺候的婆婆,不把她撕扯着吃了才怪。
  更何况,她因为要争科室唯一的青年专家名额,一直拖着不要孩子,在婆婆面前正说不起嘴,要是让婆婆知道自己背着她和廖荇翊做了这么多蠢事,她的下场,估计就不是下堂妻这么简单了。
  忽然后悔当初答应小姑子帮她的忙,这走到半道上了,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真是愁死她了。
  廖婉枫才不管那么多,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得到严臻。
  傍晚,宋志文的会诊结果出来了,如廖荇翊预想的一样,没有丝毫转机。
  宋志文的家属从老家赶来,见到病床上近乎瘫痪的亲人,哭得肝肠寸断。
  宋志文却训斥家属,让她不要哭,不要给部队找麻烦。
  他看着这一切,再想起长安,心情压抑得就要爆炸。
  天黑下来,宋志文催促他回家,他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下楼,准备离开医院。
  “严臻——”
  他回过头,看着廖荇翊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看到路灯下年轻的军官,廖荇翊不禁露出惊诧的神色,他指着严臻,捂着鼻子,嫌弃道:“你没事吧,要不要挂个急诊看看!”
  怎么一天未见,他就憔悴成这副鬼样子了。胡子拉碴不说,身上还充斥着雨水发酵的馊味。
  淋雨了?
  严臻拨开他的手指,嗓音沙哑地说:“挂个屁。”
  廖荇翊心头一跳,不顾严臻身上的味道,上前勾住他的肩膊,“你振作点,宋连长还靠你打气呢!行啦,说吧,今晚想吃啥,我请客!”
  严臻双目无神地瞥了他一眼,“喝酒。”
  喝酒?
  穿着军装?
  严臻甩开他的手,径直朝急诊中心走去,“找身便装给我,我有一周假期。”
  “好吧。”廖荇翊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了上去。
  百姓酒家。
  廖荇翊看着桌上的空酒瓶,不禁皱了皱眉头,“严臻,你跟我说实话,你不是因为宋连长的病才喝闷酒吧?”
  他们是穿着连裆裤长大的兄弟,谁打个喷嚏,彼此也能猜出对方是装病还是真病。
  就看严臻失魂落魄这样,他隐隐猜测这事或许和严家那摊子破事有关系。
  “你喝……不喝,不喝你就走!啥都别问!”严臻瞪着一双牛眼,恶狠狠地说道。
  “嗤!谁爱管你!”廖荇翊端起酒杯刚想喝,一想不对,这不是顺着他的话来了吗,于是又端起水杯,喝口水漱漱口,吐掉,之后指着严臻骂道:“不就是家里那点事吗,瞧你那点出息!”
  严臻撇唇冷笑,“你……你好像……能摆平一样!得了吧,吹……吹牛。”
  “嗳,不就是婆媳矛盾吗。你看我,我处理得多好,我们家的婆媳关系多平衡!我告诉你,这里面有个诀窍,就是,嗳嗳,你好好给我听着!”廖荇翊拍拍严臻眼神涣散的脸庞。
  “听着呢。”
  “我跟你说啊,这诀窍就是……”他顿了顿,凑近严臻,低声说:“把你那个难缠的妈弄走,弄回苏州去!一年也不让她们见面,这就天下太平了,我跟你说。”
  “嗤!”严臻摆摆手。
  “我妈就不来上海,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告诉你,我就跟我妈哭穷,一天到晚哭穷,她怕我缠着她要钱,自然就不来了。哈哈,这主意是我家脑子灵光地马医生想出来的,她啊,猴精猴精的,可知道讨我妈欢心了。不像你们家长劳模,工作上是这个,”廖荇翊举起大拇指,接着说:“可是家里,是这个。”他又把大拇指冲下,朝严臻比了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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