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复响月下吟

  赵谧抿嘴浅笑，对他呼唤自己‘谧儿’的胆大行为，也不觉得突兀。
  眼睛一扫，发觉程子桐正用一副热忱的表情，紧紧盯着自己。
  她眼神冰冷，笑容慢慢褪去。
  “我已决定，与赵谧小姐的这次合作，便是子桐游戏人生的终点。
  宁要握住虎贲砚，重扬我程家的盛名。”
  程子桐向赵谧抱拳，口中吐出铿锵有力的字句，不知他先人听了作何感想。
  “咳咳，程爷，二等元三客房空了出来，您要用么？”
  赶堂的小二，无奈打断这对唯独留在外苑中的客人。
  赵谧抬头一看，这才发觉，方才还喧嚣不断的乐人们，早散了。
  她向程子桐略微点头，他即起身敲定了一个空房间。
  那小二又说男女混住的话要押些银元，三十元肯定是不够的。
  这阵子世道极不太平，妖怪总喜欢混在男人身边。
  赵谧一听，冲着那小二冷笑了一声，按住又要跳起的虎贲砚。
  “子桐你去睡吧，我就在这里谱曲就好。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该我了，为了比擂总要尽心竭力才对。”
  赵谧内心思索种种，说是谱曲，她哪里会这样的学问？
  与程子桐待在一起，便更加无法自由行动了。
  “谧儿，这怎么可以？”
  “程爷，不瞒您说，您隔壁的二等元二房住着赵爷。
  他交代了小二我，说刚才多有得罪，要与您共饮两杯，以示欢好。”
  “我才不去。看到那一张鼻孔朝天的臭脸，我就恶心得想吐。”
  程子桐愤然坐下。
  啪。
  玉笛砸在臀部，他疼得跳了起来。
  “你还想要官拜上卿？！
  你可知道，这样的人犹如空气般，存在于王朝的角角落落。
  你若是连应战的本事都没有，就不要再与我说话。”
  赵谧表情愈发变得冷漠。
  “我，我才不怕他。”
  程子桐见她生气，挺了挺胸脯，拂袖顺着小二的指引进了房间。
  见他一走，赵谧即表情转变，兴冲冲地摊开词谱，顺着上面的小字捋顺过去。
  “看到了吗？恩?什么？哦......标注标注。”
  她拿起一支狼毫笔，自言自语着勾出虚线。
  “沥沥沙，渐渐落一帘......”
  星光之下的露天外苑，少女轻轻哼唱起五音不全的旋律。
  “还真是，折煞风景。”
  乘风子当值的白狐身躯，从她的身后露出脸来。
  “你再说，就把你的脸毛都拔光。”
  赵谧脑中仍然回荡着一段天籁般的音乐，但就是无法随之顺利哼唱。
  对于天生不善音律的人来说，想要合调总是困难的。
  她闭目凝思，深入幻云地带中，坐着一位抚琴弹唱的优雅男子。
  他额间音符印记豁然醒目，眉毛昂扬斜挑，
  睁开一双霞光般灿烂的眸子，向赵谧微微摇头。
  “孺子不可教也。”
  “柔情子师父，通晓音律，歌颂热望，这名号赵谧佩服得很。
  在二十六仙中，谧也觉得柔情子师父乃是最为飘逸洒脱的雅士。
  这为凡人正音之术......”
  赵谧嘴角露出无邪笑容，看着那柔情子的脸上渐渐风起云涌，这一番吹捧的话将他说得尤为心动。
  不错，未来上了绕音鸣峰，更是需要这柔情子的能力，甚过于其他牙仙。
  “哼哼，那必然是不成问题。”
  他拂袖甩出几个旋律音波，将赵谧喉中偏振的气流强行逆转。
  大功告成之后，赵谧意念回归，仰望着漫天的繁星。
  “星芒宛若钵中米，荡风尘兮~
  女儿宛若娇荼蘼，散蜂香兮~
  君郎回旋盛恩命，鼓，震，兮.......”
  她乘着白狐升上天际，映在月中的姿态仿若出尘仙子。
  风满苑中的众人本已睡下，忽被梦中一个抑扬顿挫的袭人声调引出梦境。
  人们纷纷拉开窗帘，望着月中那个孤寂的影子。
  他们不知道那是谁在无端吟唱，亦不记得什么人可以飞得那么高。
  从影子那里，不断飘落温柔动人的旋律，以及对未来所怀有的希冀。
  众人侧耳聆听，打着节拍，都将早起的擂台比赛抛之脑后，静静感悟着那歌那人那心情。
  程子桐与赵彦斌两人也探出头来，各个是鼻青脸肿，衣衫不整。
  子桐当然知道歌者是谁，只是，她好像是个不容易猜透的人。
  当午，风满苑中花团锦簇，红绸铺地。
  评阅者与观众都将台下围得水泄不通，
  这可谓是烟海城一年一度最浩大的盛会。
  五万黎殇银元的大赏摆在当中，散发着一股铜臭味和好生活的气息。
  “感谢各位大驾光临！终于又在这个时候齐聚风满苑。
  我们臻西人素以乐人书生自称，尤其烟海城自古人杰地灵，诞生无数青年才俊。
  昨日，是否有人与我一样听见了那段天籁般的独唱？”
  风满苑老板身姿挺拔，立在台上做了个简略的开场白。
  将话题一引，众人即联想到昨夜天上飘下的相思情歌。
  “那当然是老夫此生所听闻的最动听的声音。
  不过，天人音乐，怎是我等凡人时常可以听到的？
  老夫在此，企望各位参赛的歌姬乐匠，
  能以那旋律作为标榜，将今天的盛会掀上高潮！”
  老板向台下深深鞠躬，惹来众人的狂呼之声。
  “今日，共二十组别参与擂台。
  子桐兄，可不要再像去年那样，落得个榜尾。
  叫人笑掉大牙可就不好了。”
  赵彦斌黑着眼圈，模样极其滑稽，
  望着一脸怒意的程子桐，带着若儿奔向前台。
  他们居然是首组。
  赵谧端详着名叫若儿的歌姬，在台上表演得飘洒自如，台风极其扎实。
  水袖善舞时，又以柳枝挽住评阅者的眼睛，不消片刻十位评阅即举起了九点的高分。
  赵彦斌在观众的狂热欢呼声中，用手鼓打着节拍，得意洋洋地看着台下一脸紧张的程子桐。
  “你慌什么？作词即是你的擅长，歌唱这种事情，交给我还不放心吗？”
  赵谧微微一笑，见他脸上留下的拳印，遂取出张手帕。
  她探手为程子桐擦拭起了伤处，
  指尖的温度传过手帕轻轻扫动，
  两人立在一片动听的旋律中。
  “谧儿，我。”
  “好了。”
  伊人若即若离，手帕上的绿色药液完全消失，
  程子桐脸上的伤势也全然恢复，令他大感惊奇。
  “你不要想太多了。
  这药液是绕音鸣峰的绝世秘方，专治肌肉挫伤。
  我只不过不想因为你的脸，影响了咱们拿下大赏。
  好了，到了咱们前面的一组了。”
  赵谧眼中光彩游离，一动不动盯着台上变换的人群。
  许久，一位绿裙的清雅女子立在擂台中央。
  她脸色冰冷淡漠，眼睛里泛着一股宝玉的光彩。
  她并未携带任何乐人，即是向众人致礼。
  “星芒宛若钵中米，荡风尘兮~
  女儿宛若娇荼蘼，散蜂香兮~
  君郎回旋盛恩命，鼓，震，兮.......”
  一句一句深刻如镂，连一个声调，
  一个字眼的咬合，都与赵谧不曾有丝毫偏差。
  动人旋律撞击在听众们的心里，
  惨淡月光、孤寂星辰与落寞的月下仙子，
  他们凝合在一起，成为一副永不坠落的美丽画面。
  众人眼中洒下热泪，都把台上的女子当成了昨夜的歌者。
  曲终，众人仿若看见，仙子从月下飞升回独处的冰冷宫殿，要忍耐万年的静默。
  那，是怎样一种哀伤的情境？
  万籁寂静，沉浸在曲调末节的震撼当中。
  “好！十点高分！”
  “这位姑娘！可曾有献声的会馆？如若能来我们‘千饮阁’，可签下月俸五万的契约！如何？”
  “哎？！邓老板今日是来评阅的，怎能先下手为强，盗掘歌姬？我‘罗裳院’愿签月俸十万！”
  几位评阅干脆动手撕扯起来，
  他们都是烟海城中顶尖的会馆老板，
  对音乐美感的评定定然是专业有效的。
  此时，场面完全沸腾起来，
  众人久久不能平复激动的心情。
  甚至，忘了，后面即将要参赛的组别。
  【作者题外话】：现在透出的情报：柔情子，通晓音律，歌颂热望。
  赵谧矫正声音后清唱的一曲，却被歌姬擂台上的一位绿裙女子剽窃。
  并获得了十点的高分，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