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风姿翩翩 君子来兮 (1)

  题记:《皇朝史记》:太和十六年,太子巡东越。观礼越王婚典,检阅东境军政。设澜庭夜宴礼遇天下,得西琅北溟之质以制衡四境,此太子摄政之初举,功在肃朝清侧。
  春风渐暖,春景渐深。越都繁华,渐至鼎盛。
  时隔三十六载,天子之家再巡东境。而莅临之驾乃东宫储君,此是数十年来四境封王少有之殊荣。上一回天家以嫡子之驾巡礼封国还是南召先王迎娶皇族帝姬之期,而那时节代行皇权的亦不过是个皇子罢了。而如今观礼越王婚典的却是天下之承者——东宫太子。如此殊荣,着实令东越臣民为之欢欣鼓舞,足可见天家与越国已弃前嫌,重修旧好,依然肝胆相照赤诚以待。为此,东越必盛,繁华无限!
  越都锦城,南郊十里,越王蔚瑛率满朝文武官员正候立于此,为迎皇族太子之驾。浩荡荡仪仗队伍布满官道两侧,旌旗飘舞,鼓乐列阵,一派威武华丽之像。仪仗之外是列队而立的自四方封国赶来的候门贵客,名流雅士;再向外更有城中为睹天颜而竞相拥来迎驾的热烈子民。春风和煦间,艳阳灼灼下,人声喧喧,旗动猎猎,好不热闹。
  喧嚷人群中,盛奕频频回首顾看,只将晨光耗尽也未等见夜玄踪影。这些天西琅臣子寻遍了越都城,也未寻见那位放浪无羁的公子。虽则蔚璃已然转信给他,言及慕容苏之毒纯属子虚乌有,恐吓之惩,可是这位还自以为中毒的公子却已然踪迹全无,倒似遁去仙界了一般。真真急煞人也!至此恭迎皇朝太子之期,这等宏礼大事他再不来,倒还真是死了的省心!盛奕左右顾盼,又急又恼,且忧且焦,偏这时又遇旁观者上前询问,“盛将军,如何不见夜玄公子?可是为折损国书之事闭门思过中?”
  盛奕凝目,见说话者正是程门潜之少主,忙作礼应言,“先生在此,盛奕失礼。”程潜之因着恨恶那夜玄的缘故,对盛奕也无几分好颜色,只追着又问,“你们西琅公子已然无礼到连皇朝太子的鹤驾也不来恭迎吗?”
  盛奕又羞又愧,忙赔笑应道,“我家公子近来忙于应酬诸国宾客,一时劳累成疾,故不能前来。”此样谎话讲来委实汗颜。
  程潜之并不知晓慕容苏所为,只是偶然听闻那位公子玄自出牢笼便寻去了花楼酒巷再杳无踪迹,亦着实称奇这位西琅公子之荒诞无稽。而今又听盛奕如此袒护偏言,不觉连他一并嗤之,“贵国驿馆也有宾客过访?公子玄酬迎宾客可是要比越王还忙?竟至劳累成疾?可见非大材之料!”
  盛奕出身儒将之门,素来清誉甚佳,遭此嘲讽还是平生第一回,不觉面上又红又白,心下又恨又恼,可又自知自家那位公子确然行事荒唐,委实是无可奈事,而于程门少主面前自也是无可辩驳,只得简行一礼,讨好问道,“未知潜之少主居城中何处,待忙过一时,我家公子当亲往拜会……”
  “不敢当!”程潜之喝断他寒暄之辞,“尔不迎皇室,反来拜我,岂非有意折我!”
  二人言语往来被周围人等听去,一时议论纷纷,有言西琅王室不知礼数者,有言王室公子肆意妄为者。盛奕见此情形又恨又急,恨夜玄任性,急困境难为,不由争辩到,“我早闻储君殿下乃平易和睦之人,于这繁文缛节并不甚在意。今日我倒也未见蔚璃长公主有迎驾之仪,可见恭迎之礼非是必行。”
  程潜之闻言惊愕看他,未想他竟直呼她名讳,不觉皱眉凝目,沉声回道,“盛将军,纵是昔日你我与东越长公主有沸鼎煮鱼之谊,今时你也不该这般唤其名讳!倒底她是君,你是臣!就是你家公子都不得与越长公主相提并论,何况将军!越长公主不来,自有其不来之道理。天下尽知,越安宫乃皇朝东宫属意之人,将有一日是要封做太子正妃,再再将来那是要统领后宫,母仪天下的。今日未到,正是避之以嫌,示以谦德。”此一番论辩自是赢得周围一片喝赞声,都纷纷言说:“凌霄君惜护越安宫女君,那也天下皆闻,谁人又能与越长公主相提并论!?真真妄徒!”
  这等境况盛奕更是无语,与他同来的两三西琅将臣也都个个恹恹不悦,渐次退行数步,隐到人群最角落处。盛奕苦叹,确实天下尽知——皇朝太子属意东越蔚璃。且昔时往日便多有袒护之举,怜爱之情难掩于目。而那蔚璃本就是洒然无拘的性子,她一时贪玩使性不曾来迎,太子又岂会论罪于她。倒是自家的公子,也不知个死活,委实恣意过度!
  夜玄只觉梦中一惊,霍然启目,但见晨曦之光透过窗棂,投进床幔,寸寸温灼耀目渡腮,搅得他不由得大皱眉头,尚且迷蒙半醒中抱怨咕噜一声,“该死的辰光!围屏何在?来人!来人!”
  他连唤了数声,忽听得床畔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应上,“公子醒了?这些天可是好睡?”
  夜玄凛然又是一惊,转目看,只见身旁一红衣女子正凝睇而望,神色忧切。他慌忙端坐起身,“此是何处?我怎会睡在你床上?”四下环顾间又见得锦帐纱帘,香炉琴案,略定心神又嗅得阵阵浓烈的脂粉香气,这才恍惚忆起先前种种。
  那红衣女子似也无意与他赘言,只是回身拾了茶盏奉上,柔声道,“公子喝杯茶,且先荡荡心神。”
  夜玄伸手接了,捧得一杯温暖,又触及她指尖温润,感她温顺可亲,不觉拉住她奇道,“我还活着?我中了慕容家的甚么甚么鬼样毒药……说是不足一昼夜可活……我现今可在人间?”
  女子莞尔一笑,轻轻拨开他紧握的手臂,柔声道,“或许可以称作是死而复生罢。公子已然昏睡了三天三夜,且睡得半点气息也无,吓得奴家还真当以为你是死了,险就报了官……如今醒了便好,再这般空耗下去,东家当真要逐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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