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赌约

  听到这话，萧岩并不是很意外，他早就料到宋遇妈妈态度会比较强硬。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讲道：“阿姨，你知道宋遇喜欢轮滑吗？”
  杜妍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眉头微蹙，“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猜错，您应该从来不许她接触轮滑这些。但即便你不允许，她还是想学，甚至只能等到上大学了你不太能管到她了，然后偷偷摸摸地学。”
  杜妍眉头皱得死紧，神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她一方面气女儿这样欺骗自己，另一方面更气萧岩。
  “所以你告诉我这件事是想让我知道，即便我拦着你们，小遇也会背着我和你在一起吗？”
  这臭小子，简直是有恃无恐！
  “不是。”
  “那是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准她玩轮滑吗？她从小体质就和别人不一样，动不动就磕碰淤青，我是怕她受伤！你知道吗？”
  萧岩抿了抿唇，想到他那日准备送给宋遇的礼物，他当然知道。
  但他没有和杜妍争论这个问题，而是真诚地讲道：“阿姨，我说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小遇她并没有她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开心，她需要您的支持。”
  杜妍微怔。
  孩子不开心，她其实并不是没有感觉，但……她都是为了孩子好啊。
  难道……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杜妍忍不住想，难道说她这次也做错了吗？
  可他凭什么自认为比自己都更了解自己的女儿？
  “阿姨，小遇只是表面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很多难过、不开心她都自己一个人背着，我希望您能多了解了解她。”
  “你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让你们在一起吗？”杜妍忍不住讲道。
  话是这样说，但她却有些窘迫，因为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要让一个外人，并且还是一个小辈来提醒她应该怎么和自己的女儿相处。
  萧岩的态度依旧恭谨，“我知道我没立场说这些话，但是我是真的希望小遇快乐。我也希望能够得到阿姨的理解。小遇很好，我想和她在一起，我以后也一定会努力给她幸福的生活的，我相信自己有那个能力，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希望阿姨能给我这个机会。”
  对面的年轻人态度诚恳，说话不急不躁，眼里全是赤诚。
  那一刻，杜妍其实是有些被打动的。
  而且她并没有在这个穷孩子身上看到她所担心的那种阴郁和怯懦，这让杜妍不得不承认他比当年的自己还要优秀，也让她不由得又高看了他几分。
  如果她和宋正华的婚姻没有破裂，宋遇依旧有个完整的家，或是她并不会那么看重家庭条件，因为宋家肯定会为女婿铺路，所以只要她女儿喜欢就好了。
  可现如今情况却不大一样。
  先不说宋家现在遭遇了危机，就是还像以前那样，宋正华有了儿子，也不会再管宋遇，而她性格要强，离婚时只带走了自己的东西，未来能给女儿的支持也有限，如果女儿这时候还要坚持嫁个穷小子，就算她帮女儿置办了车和房，她也担心未来女儿要吃很多苦。
  她这个当妈的没能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哪里还舍得女儿受苦？
  “你就不怕被人说是吃软饭吗？”她说出了最刺人的话，因为她想让这个男孩子自己知难而退。
  萧岩抬眸，垂在腿侧的手渐渐握成拳头，看着杜妍没说话。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被这样诘问，甚至可以说是羞辱，心里不可能没一点儿想法。
  但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宋遇，想到她曾经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自己从未为她做过什么，难道连这争取都办不到？
  扪心自问，他今日面对的这一切，其实远比他当初对宋遇做的那些要轻得多。
  而她每次都笑嘻嘻地迎上来，从不红脸。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回道：“我有能力，宋遇也相信我的能力，我俩在一起，只要我们不这么觉得，别人怎么认为无所谓。但同样的，我会尽我所能不让小遇遭受非议。”
  不得不说，这番话很对杜妍的胃口。
  在杜妍的印象里，大学生就像她女儿宋遇或者宋遇室友那样，无忧无虑，整天就惦记着吃吃喝喝、哪里好玩，要不是知道萧岩是宋遇学长，她甚至还会以为他是在职场上上了一两年班的人，说话做事比起宋遇她们可成熟太多了。
  可他的穿着，他的态度，又俨然还有青年人的赤诚和坦率。
  她突然看他顺眼了起来。
  这小子，假以时日，只怕不得了啊。
  她倏地笑了，然后吐了一口气，态度有些许和缓，“萧岩，你是叫萧岩对吧？”
  “是的，阿姨。”
  “你说的我都听到了，你很真诚，我也感受到了，但作为宋遇妈妈，我还是想和你说几句。你看，你刚才也说了，你会尽你所能不让小遇遭受非议。但孩子啊，嘴长在别人身上，你必须明白，有些东西，就是你努力了也无法消除掉它。我也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成功的，但如果你娶个条件相当的女孩儿，你们一起白手起家、相濡以沫，你或许会轻松得多。因为你不用在意世俗的眼光，也不用时刻逼着自己奋进。”
  她顿了顿，继续讲道：“现在你们有感情，你会觉得为她努力没什么，可人是会累的，等到你累的那一天，或许你就会抱怨，就再也无法承受这些压力，甚至会怨恨对方，你知道吗？”
  杜妍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失焦。
  如果宋遇听到了，她或许会明白，杜妍说的就是她自己。
  杜妍当初嫁给宋正华，也是宋正华穷追不舍的结果。
  身份地位的悬殊，在他的穷追猛打下都不是问题，最终他们也是排除万难结了婚。
  婚前，杜妍以为自己是不在乎别人的想法的，她是那样的优秀和骄傲，要真说配不配，她还觉得是宋正华配不上自己呢。
  可后来呢？说着不在意，她却还是忍不住逼自己拼命工作、证明自己。
  压力大的时候，坐在办公室里，她会有片刻的茫然，她到底在为谁拼？渐渐地也就生了怨气。
  而这怨气带回家里就点燃了争吵，争吵过后的沉默与冷战，也让本就空旷的家变成更加冰冷。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起畅想未来的两个人就变得渐渐疏离、陌生，直到——走到分道扬镳的那天。
  或许，这就是老人们为什么都不看好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的原因吧。
  “萧岩，你们现在都觉得只要有感情就可以走下去了，但婚姻不是只有感情就行了的。太过信奉感情，只会让你们的关系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阿姨是因为自己离婚，所以也不相信婚姻吗？”
  “你！”
  萧岩直直地迎上杜妍带着盛怒的目光，继续讲道：“我和阿姨不一样，宋遇也和她爸爸不一样，我们或许会有自己的问题，但绝不会像阿姨说的这种。”
  杜妍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敢顶撞自己！而且还敢拿她的婚姻说事。
  “你胆子很大。”
  萧岩依旧看着她，不避不让，“我只是在分析事实。”
  “好，真不错。”杜妍头一次遇到这么胆大的青年，她气得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讲道，“年轻人，你很有勇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如我们打个赌。”
  萧岩眉头轻蹙。
  杜妍看着他，唇角微勾。
  *
  病房里，宋遇还在睡，盛幼熙正伏在桌前喝粥。
  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她连忙转过头去，就看到杜妍拎着包走了进来。
  她不由得往杜妍后方看去，却没有见到萧岩的身影。
  心里奇怪，她却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笑着问道：“阿姨您回来了，你要不要吃早餐？我去食堂买的。”
  “不用了，谢谢小熙，我看看小遇就好。”杜妍笑着回道。
  “那阿姨您坐！”盛幼熙连忙将位置让给杜妍，自己捧着一次性饭盒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杜妍见状也不推辞，在靠近床头的椅子上坐下。
  见盛幼熙在吃东西，杜妍就没问她话，而是讲道：“你先吃东西，不用管我。”
  “哦，那阿姨您先坐哈。”盛幼熙礼貌地笑了笑，这才捧着餐盒继续吃东西。
  喝了两口粥，见杜妍全副注意力都在宋遇身上，她连忙侧过身，掏出手机给萧岩发了短信，询问萧岩刚才拦住宋遇妈妈的事。
  谁知萧岩却回到——
  “别告诉宋遇我和她妈见面的事情，谢谢。”
  盛幼熙拧眉，这种事她怎么可能听他的不给宋遇讲？
  正想着，萧岩的短信又进来了。
  ——你要是说了，宋遇和我就真成不了了，拜托。
  “哈？”盛幼熙震惊出声。
  杜妍不免看向她。
  盛幼熙立即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抬起一次性碗起身出了门去，然后拿着手机反复查看。
  “成不了？拜托？我去，这真是宋遇她师父发的短信，不会是被人魂穿了吧？”盛幼熙忍不住质疑。
  要知道就萧岩那心思沉得跟什么似的，他竟然在这条短信里坦诚了他喜欢宋遇的事实，这不是反常是什么。
  而且还“拜托”自己，她竟然也有被高手拜托的一天，这世界简直太玄幻了。
  想不通，生怕自己会错意，她连忙拨打了萧岩的电话。
  结果萧岩和他短信里说的一样，就是让她别将他与宋遇妈妈会面的事情讲出去，连带他去看宋遇的事情也不能说。
  “为什么啊？”
  “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记住就是了。”
  就这样，萧岩挂了电话。
  对萧岩，盛幼熙可不敢追问，她只能鼓了鼓腮帮，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就不能说呢？
  而且说了怎么就影响他和宋遇了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萧岩都这么说了，难得萧岩这颗又臭又硬的石头终于开了窍，不枉费让她们家小鱼儿苦苦追求，她这个围观了全程的见证者当然不能最后时刻掉链子，只能听令行事了。
  就这样，因为盛幼熙要保密，所以在宋遇醒来后，盛幼熙压根就没提萧岩来过病房的事，更没说萧岩和她妈妈对上的事。
  等到杜妍中途去接电话的时候，宋遇偏头看向盛幼熙，讲道：“你去上课吧，我妈都来了，放心吧。”
  刚才杜妍就劝盛幼熙去学校的，但是被盛幼熙拒绝了。
  盛幼熙头疼，“哎呀不都说好了吗，再说现在最后一个星期了，差不多都是自习课，去不去没什么影响的。”
  宋遇见劝不动她，只能说了声谢谢。
  盛幼熙眉梢一挑，凑近了讲道：“要谢可以啊，烧烤自助！”
  宋遇被她逗笑，虚弱的脸庞上都多了两抹红晕，声音有些无力地应道：“行行行，没问题。”
  “这么好说话！”盛幼熙打趣她。
  宋遇现在手脚发软，没法挠她痒痒，只能任由她打趣自己。
  笑了一会儿，她想起什么，笑容渐渐收了回去，问道：“对了笑嘻嘻，我师父……他早上来过吗？”
  盛幼熙心里咯噔一下，愕然抬眸看向她。
  想到萧岩的叮嘱，她连忙应道：“啊……没来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宋遇垂下眸光，有些失落。
  盛幼熙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而且让她这个嘴快话多的人保守秘密，真的不要太痛苦。
  “小鱼儿，你……”
  “没什么，我就是做了一个梦……”宋遇的神色有些苦涩。
  想到梦里的场景，她搭在被子表面的手不由自主地抠着被子。
  原来真的只是梦而已，是她想太多了。
  盛幼熙将她沉默，心中难受，几次话到嘴边，但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后来杜妍回来，她也就彻底地不用纠结了。
  *
  宋遇这一病，在医院住了一周。
  她这两年几乎都没怎么生病，所以这次生病就好像是身体里的积病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了似的，还是折腾了她好几天。
  再次回到学校，元旦已经过了。
  这期间，萧岩没有过问过她一句，也没有像她那晚说的那样，在元旦之前给她答复。
  他整个人就像是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似的，没有一点儿痕迹，可分明她坐在床上还看见他经过她们寝室楼下去送外卖。
  原来当两个人不再联系的时候，竟然会是如此陌生。
  宋遇握着手机，犹豫着是否要主动给萧岩打电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