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雨很大，江琛回到住处时，裤子和鞋子都湿透了。江琛把雨伞撑开，晾到阳台，顺手收拾了毛巾和衣裤。洗澡时，水汽很快模糊镜子，江琛用手抹干净，他有种感觉，必须保持镜子清晰，否则镜子糊了，洗手间要是多出什么东西，他就没法及时看出来了。
  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江琛也在望着他。水汽又覆盖上来，镜子里的江琛渐渐模糊。随着水汽越来越厚，整面镜子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了。
  窗外亮起一道闪电，日光灯灭了一下，很快又亮起来。
  敏慧失踪那天也是这种雷雨天气。江琛抹抹镜子，盯着里面，盼着能看到什么。可惜直到洗完澡，也还没见着啥。
  江琛关了水闸，用毛巾擦身子。洗过澡热乎乎，舒服多了。他穿好衣裤，又看了看镜子。水汽已经褪去大半，镜子又恢复光洁。他朝镜子里的自己摸摸下巴，笑了笑，走出洗手间。
  晚饭简简单单，江琛一个人吃完，收拾碗筷，然后躺到沙发里刷手机。他最近找了一篇与镜子有关的贴子，里面配了许多镜子的“灵异”照片，点击率很高，回帖人也很多，但江琛仔细看了一下，镜子里面的鬼是后期加工，贴上去的。那楼主配上故作玄虚的文字，又在帖子末尾发了一个公.众.号，显然是在骗点击率。
  江琛又逛了一下论坛，神神叨叨的帖子不少，说正事的没几个，大多配个图就开始编故事了。
  江琛觉得没意思，退出论坛。就在这时，窗外亮起刺眼的闪电，随后炸雷“轰”一下爆响。眼前忽然一黑，原来灯灭了。江琛揉揉被震得嗡嗡响的耳朵，用手机照明，去外面找到电闸。电闸跳了，他推回去，大厅又亮起来。
  江琛刷了一会儿手机，进次卧，从墙角搬出杂物箱，把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茶几上。他找了找，挑出几个五颜六色的发夹，一个头绳，又找出一个发箍。他把粉红色的化妆镜立在茶几上，对着镜子夹发夹。
  贺云翔回来时，看到江琛的模样，他吓了一跳：“你这是在干什么？被雷劈傻了？？？”
  “啊，贺总，你回来了！”江琛头上戴着发箍，乱七八糟夹着发夹，贺云翔简直无法直视。
  江琛头发短，发夹夹不稳，一动就掉。江琛捡起发夹，卡在发箍上，一脸认真道：“贺总，你别这样看我，我只是在案件还原。”
  “什么案件还原？”
  “就是模仿敏慧呀。”江琛道，“把敏慧做过的事情，还原一遍而已。”
  “有用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江琛对着镜子摆弄发夹。
  贺云翔有点无语：“这看起来……不太一样吧？”
  “她头发长，我头发短，夹发箍上一样，反正都是发夹。”
  “那头花呢？”
  “这简单。”江琛把餐巾纸揉成一团，卡在发箍上。
  “嗨！真瞎了我的眼！”贺云翔松了松领带，进房间去了。
  江琛顶着两朵“头花”，数着发夹，夹了四个，等他进主卧时，贺云翔正拿着毛巾往洗手间走。
  “贺总，你洗澡啊？”
  “是啊。”贺云翔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侧侧身，“美女，你先进吧。”
  “呿！叫帅哥！”江琛避开贺云翔的拳头，钻进洗手间，规规矩矩地站在镜子前。
  贺云翔倚在门边，有点儿紧张地盯着他。江琛从发箍上摘下一个发夹，放在置物架上。他看看镜子，发箍上有三个发夹，两朵头花。他站了一会儿，闭闭眼，睁开，又看了看镜子，问贺云翔：“我还在不在？”
  “废话！”
  江琛又慢慢把置物架上的发夹卡到头箍上。敏慧当时，肯定也在对着镜子折腾发夹或者头花。江琛摸摸“头花”，理了一下“花瓣”，还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江琛把发夹摘了又夹，夹上去又摘下来。敏慧是在夹叶子发夹时候遇上意外，剩下的一个叶子发夹，她没来得及夹上去，人就出事了。
  “怪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江琛百思不得其解，摘下发箍看了看，“是不是该夹头发上？”
  贺云翔哼道：“要不要用透明胶给你粘一下？”
  江琛还真的点头，兴冲冲道：“贺总，咱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才不是！”
  江琛把发夹夹头发上，摁着，然后让贺云翔用透明胶粘。
  贺云翔粘好，端详了一阵，说：“简直不堪入目！”
  “贺总，你的手艺好，这叫艺术品！”
  “行了，瞎眼了，快去！”
  “贺总，你在外面等着！”江琛跑到洗手间，对着镜子郑重地摘下一个发夹，然后又粘回去……
  “唉！怎么没效果呢？”夜里，江琛躺在床上时，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到底哪里搞错了？”
  “你这个思路，本来就不太对啊。”贺云翔道，“万一敏慧进洗手间是贴面膜，或者擦面霜，那你是不是要挨个折腾一遍？”
  “那她放个发夹在置物架干啥？明显等着夹啊。”
  贺云翔翻过一页书，淡声道：“她可以夹一个，擦擦面霜，或者敷个面膜，然后再夹一个。”
  “唔，越来越复杂了。”
  “是吧？所以你这思路有漏洞，咱们根本不知道当时敏慧是夹发夹还是干其它事儿，再说，当时附近的环境，我们也没法完全还原出来。”
  江琛想起帖子上的招魂阵，纳闷道：“她当时，会不会摆了一个阵？”
  贺云翔没听懂：“什么阵？”
  江琛：“就是招魂啊那些。”
  贺云翔：“睡吧睡吧！”
  窗外暴雨倾盆，雷声滚滚，时不时还划过一道闪电。江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快凌晨十二点了。他想了想，爬起身，走到桌前拿发箍和发夹。贺云翔道：“又做实验啊？”
  “试试，刚刚可能早了，时间没对上。”江琛把头箍带上，卡上“头花”和发夹。他摁亮洗手间的日光灯，走到镜子前。电压有点不稳，光线微微闪烁。江琛摘下发夹放置物架上，站了一会儿，又拿起发夹卡头箍上。
  还是什么都没发生，江琛仔细往镜子里看，镜子里的人也伸着脖子盯着他看。江琛挠挠头，镜子里的人也挠挠头。江琛平时除了刮胡茬，很少看镜子。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他朝镜子笑笑，叹道：“今天又是一无所获。”
  那么一瞬间，江琛感觉哪里不对劲，他连忙回头看镜子，镜子里的人也看着他。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动作。江琛心想，可能错觉吧？
  江琛朝镜子笑笑，雷声响起，日光灯闪烁，江琛不经意朝镜子里看了一眼。
  然而，就这么一眼，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江琛挥挥手，歪歪头。镜子里的人也挥挥手，歪歪头。江琛自嘲地笑了笑，镜子里的人也笑了笑。算了，出去吧。这样想着，江琛往外走，还没走出两步，江琛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镜子……镜子！！！
  江琛缓缓地转过头，往镜子里看去。
  镜子里的那个人，仿佛定格了一般，站在原地，朝他笑……
  “江琛……江琛，喂！”
  江琛猛地睁开眼。贺云翔松了一口气：“你喊什么？做梦了？”
  “什么……梦？”江琛连忙坐起来，摸摸脸，“对了……镜子……洗手间那镜子有问题！”
  贺云翔摁住他：“你什么时候去过洗手间了？”
  “……什么？”
  “你一直在这儿睡着，哪里有去洗手间了？”
  “我……做梦了？”江琛看看桌子，头箍和发夹都在。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两点半，原来不知不觉睡了那么久。
  “好了，睡吧。”贺云翔也乏了，盖上被子一翻身，被子往地上滑，他不得不捞起被子，在身上堆成一堆。江琛关灯，也躺下了。贺云翔听他窸窸窣窣，似乎也在捞掉地的被子。两人的被子都挺宽，一人盖一张，大床容纳不下。
  冷风嘶嘶地从窗户缝儿钻进来，堆成一堆的被子到处漏风，贺云翔睡得冷，迷迷糊糊地扒拉了一下被子，结果一翻身，被子又往地上滑。贺云翔困极了，眼睛都睁不开，胡乱扒拉，摸着被子就往自己身上拽。江琛只好把被子分过去，盖在贺云翔身上。贺云翔如愿拽来了一床被子，心满意足地缩成一团。被窝暖暖的，旁边似乎还有个电暖炉，他往暖炉那儿蹭了蹭，抱着暖炉，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清晨，贺云翔醒来时，江琛已经上班去了。被子里还暖呼呼的，贺云翔眯了眯眼，睡到八点多才爬起身。等他起来了，发现自己盖着的居然是江琛的被子。他往地上一看，自己那蓬松的羽绒被早已掉在地上，冷冰冰的，也不知掉了多久……
  健身馆里——
  江琛在给客户讲解注意事项时，听见丽丽喊他：“江教练，请过来一下。”
  “好。”江琛朝客户道，“你们先练着，我去去就回。”
  丽丽把江琛带到行政部，负责考勤的小妹正在核对一张考勤表，道：“江教练，蔡教练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他也不确定，家里的事情还没有忙完。”
  “哦，江教练，麻烦你跟他说一声，他的年假已经用完了，再不来上班，旷工三天就得辞退了啊。”行政小妹道，“你让他找个时间，回来打个卡，填一份休假申请吧。”
  江琛硬着头皮道：“他可能不方便回来……”
  “那只能视为辞职了啊。”行政小妹道，“江教练，我们也是公事公办，员工不来上班，总不可能白给他发工资，对不对？再说，他回去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这不合规矩啊！”
  江琛急了：“这……他确实有事儿，走得挺急，能不能通融一下？”
  行政小妹道：“不是我通不通融的问题，这是公司规定，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
  “能不能给他保留一下职位呢？”
  “这……”行政小妹为难了，“江教练，要不你去问一下欧经理吧，毕竟这事儿没有先例，我没办法做决定。”
  江琛只好去办公室找欧经理。欧经理正在与赵副总讨论规划上的问题。
  江琛敲敲门。
  “请进。”欧经理回头看了一眼，“哦，江教练，有什么事吗？”
  “经理，我想跟你说说蔡哥的事儿。”
  “哦，对，他年假用完了，有没说什么时候回公司？”
  “他也不确定。”
  欧经理道：“旷工三天就得当辞职处理了。”
  “蔡哥家里有事儿，一时半会赶不回来。”江琛道，“可不可以给他保留一下职位？”
  欧经理也挺为难：“他这情况挺特殊，但你要知道，制度是制度，公司里没有这个先例呀。”
  赵副总道：“蔡文强进来多少年了？”
  欧经理道：“公司刚开他就来了。”
  赵副总点点头，道：“老员工了，公司要培养一个教练也不容易，他这情况，可以考虑一下。”
  江琛感激道：“谢谢副总！”
  赵副总摆摆手：“但你最好跟蔡文强说一下，公司不可能一直等他，这职位，顶多给他保留三个月。”
  既然赵副总发话了，欧经理也没有意见。其实她也挺舍不得白白放走一个资深教练。蔡文强从公司成立时开始打拼，帮过公司不少忙，名下也挂有不少熟客。他要是真辞职了，确实是公司的一大损失。
  蔡文强的工作事情暂时解决了，江琛松了一口气。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江琛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回蔡文强，否则期限到了，他也没办法了。
  江琛指导客户练习拉伸运动，武羿也跟着一起练。他神色如常，似乎没有话跟江琛说。江琛忍不住偷偷问他：“有消息了吗？”
  武羿低声道：“还没有，再等等。”
  “江教练。”赵副总道，“请过来一下。”
  赵副总把他带到办公室，关上门，问他：“蔡文强是不是出事儿了？”
  江琛连忙道：“没有啊，是他家里有事儿。”
  赵副总显然不是好糊弄的角色，追问道：“具体是什么事情呢？”
  江琛只好随口道：“他妈妈病了。”
  赵副总想了想，道：“行政说一直联系不上他，是怎么回事？”
  江琛故作淡定道：“可能乡下信号不好。”
  赵副总点点头，见问不出什么，开门放江琛出去。
  江琛口风严，但赵副总一眼看出事情并不简单。他朝江琛道：“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汇报给我们。”
  江琛脚步顿了顿，心里掠过一丝酸楚。帮忙？是的，真是太需要帮忙了。但问题是，谁又能帮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