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侍寝

  三日后,季欣然清醒。靠在软榻上,就着芊玉的手喝了盏蜜水。殿中央,乔亦安正在躬身回禀。
  “朱更衣已小产,虽然保住了性命,皇上却叫挪入了冷宫。太后又病了,皇后的身子尚未完全恢复,皇上便让端容华先帮着协理六宫。因着小主此次落水,皇上说小主受了委屈,便晋小主为贵嫔。小主如今已是正经的主位娘娘了。”
  “奴婢(奴才)给贵嫔娘娘请安。”芊玉带着众人一同给季欣然行礼。
  “好了,都起来吧,我这一病你们也都辛苦了,看赏吧。”
  “谢娘娘赏。”
  自家主子成了一宫主位,众人俱是喜上眉梢。季欣然又道自己乏了,打发了众人出去,只留了芊玉在殿内服侍。
  “芊玉,你我主仆一场,我信任你,你也莫要对我扯谎,玉书总怕我知道什么似的,一味的强调我身子休养几日便会好,到底年纪小,这般刻意隐藏,反而露了痕迹。你告诉我实话,我的身子可有不妥?你不必说好话糊弄我,我义父曾有恩于许太医,本宫若问他,他也不敢隐瞒。”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娘娘落水当日恰逢初来月事,所以体内受寒气影响颇深,于子嗣上确是不同于常人一般……”芊玉心里想着该如何说才能让季欣然容易接受一些。
  沉默许久,季欣然抬头看着芊玉,眼角挂着一滴泪,“无妨,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本宫自幼失去父母,又失去义父,自然比旁人更加懂得,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便能不发生的。况且只是较常人困难些,也不是不能有,对吧?”
  “是,只要娘娘好好调养,一定会有子嗣的。”芊玉眼中含泪,只觉得现在的娘娘更让人心疼。
  乔亦安在殿门外禀报,“娘娘,皇上来看您了。”
  “快请皇上进来。”
  “阿昔快躺好,不必多礼,你身子还未恢复好,好好歇着才是。”季欣然刚要请安,玄凌便止住了她动作,坐在榻边陪她说话,芊玉请安后便退了出去,殿中只余季欣然与玄凌两人。
  “四哥瘦了些,这几日阿昔病着,没有督促你用膳,四哥可是又不乖了?”
  玄凌心中愧疚,关于当日落水之事,他已收集到些线索,幕后之人的目标虽不是季欣然,却到底也是连累了她,将来他的阿昔能不能成为母亲都未可知。
  “四哥怎的这样看着我?我自己的身子我已知道了,四哥不必太过忧心。至于这次事件的主导者,阿昔也相信四哥有自己的考量,四哥的苦衷,阿昔都明白。”
  “你都知道?”季欣然的识大体让玄凌心里愈发愧疚。
  “是,我知道。朱更衣当时如何有孕的,我也多少听说些,她这般费尽心机的想要一个孩子,自然该是无比珍视的,因为这孩子或许是她能翻身的唯一筹码,何况我素日与她并无来往,若说是因着四哥对我的宠爱,便想要害我,其实说起来,宫里只怕谁都比她更有宠爱,且我既无子嗣,又无母家可倚仗,她害我对她并无益处,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肯定还有幕后之人,朱更衣身边的那两个宫女大概是被买通了,太液池边本就湿滑,不慎落水也是难免的。且当时已有传言道朱更衣腹中乃是男胎,若凑巧能拉上某个嫔妃,那便可直接把责任推出去,让人以为是那人嫉妒她怀有龙裔而下手暗害。”
  “阿昔分析的不错,那两个宫女,事发当日朕便派人去寻了,只是到了她们的住处她们已经自尽了,只留下遗书称是朱更衣平时对她们多有打骂,所以才蓄意报复。明面上虽是断了线索,但实际上朕已查到些蛛丝马迹,只是朕还需等待时机。但是阿昔,你放心,朕向你保证,这只是暂时的,迟早,朕会还你一个公道。”玄凌说的很急切,只怕季欣然不再相信他,对他失望。
  “四哥,阿昔知道,阿昔相信四哥。”
  玄凌把阿昔搂在怀里,暗暗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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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水一事表面上暂时告一段落,宫里人也都渐渐再不提及朱柔则,仿佛宫中从未有过这个人。
  乾元五年,二月初六,季欣然及笄。
  二月初九一早,小厦子急急忙忙赶到漪澜殿。
  “娘娘大喜,皇上赐娘娘汤泉宫浴,请芊玉姑姑随侍,娘娘还可再择一位姑姑与芊玉姑姑同去,午后马车会停在宫门外,还请娘娘早些准备。”季欣然身边的丫鬟除了芊玉皆是和季欣然差不多的年纪,甚至还有比她更小的,宫里的宫女要到了二十岁以上且有些身份脸面的,才会被资历浅的太监宫女尊称一声姑姑,小厦子却称季欣然宫里这些十几岁的小丫头们为姑姑,可见是季欣然得宠,他这话也带着尊敬和讨好。
  “你去回皇上,就说本宫知道了。”
  “是,奴才告退。”
  季欣然知道今晚大概是要侍寝了,相处多年,季欣然自是不会在玄凌面前紧张,她很高兴,高兴自己可以成为玄凌名正言顺的女人了,也可以开始盼望将来会有个属于她与玄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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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沐浴更衣后,芊玉引着季欣然走进殿中。一进殿顿感暖香扑鼻,香气淡雅,不是很甜,闻起来却让人感觉很舒服。殿内一切布置皆是大红色,床边两侧燃着龙凤花烛,季欣然立时呆住了。
  “阿昔还喜欢么?”季欣然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边响起那人的温柔的声音。芊玉早已退下,仿佛天地间只余他二人。
  “四哥,大红的洞房,龙凤花烛,这是大婚方有的规矩,阿昔怎能……”
  “如何不能?我想给你最好的,皇后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但我心里真正的妻子,是你。阿昔,今夜就是我们的大婚之夜。来,阿昔,你看。”说着,牵着季欣然的手,走到床边。季欣然掀开绣着鸳鸯图样的锦被,底下铺着密密麻麻的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我听说民间娶亲有撒帐习俗,便命李长依样办来的。”
  “四哥……”季欣然没想到玄凌会为她做到这样,从进宫起她就知道她没有母家依靠,今后也当不成皇后,即使玄凌真心待她,她亦不愿给他添麻烦,在宫中谨言慎行,谨守妃嫔的本分。她以为她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洞房花烛夜。
  “阿昔是不是饿了?我准备了份点心,阿昔先尝尝。”李长端来一碗饺子躬身走到季欣然面前。
  “怎得只有一碗?四哥先吃吧。”季欣然见李长只端来一碗,便欲让给玄凌。
  “阿昔今日怎么如此客气?小时候咱们在一处吃点心,阿昔从来都不客气的,每次都吃的最多。你快吃吧,我来时吃过了。”玄凌笑着哄她。
  “生的!”季欣然咬了一口,发现竟是未熟的,而身边的玄凌和李长都用意味深长目光的看着自己,一时想到了什么,只觉得脸上烧得慌,忙把碗放回托盘,转向一旁不肯说话。李长笑着退下。
  “阿昔可是生气了?”玄凌搂过她。
  “四哥戏弄人家。”季欣然觉得有些害羞,自己私心里想有孩子是一回事,被玄凌拿到面上来说便觉得不好意思。
  “好阿昔,我是真的很盼望能和阿昔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
  “阿昔也是。”季欣然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里面包裹着两枚鸳鸯佩。“四哥今日为阿昔准备这样好的礼物,阿昔也想送四哥一份礼物。这对鸳鸯佩,是我娘临终前留给我的,这是她与爹爹的定情信物,娘说希望我将来可以找到爱我护我的夫君,把其中一枚送给他,她和爹爹便会保佑我们如他们一般恩爱一世。”
  玄凌慎之又慎的接过其中一枚鸳鸯佩系在腰间,又举起右手抬头说道,“小婿周玄凌在此向岳父岳母发誓,定会尽全力爱护阿昔,与她举案齐眉,相守一世,”又把目光缓缓转向季欣然,看着她的眼睛深情道,“永生不负。”
  季欣然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有些看不清玄凌的脸了,但是却止不住想哭,她心里在呐喊,爹爹,娘亲,义父,孩儿有了真心相待的人,你们看见了么?
  “阿昔,别哭,我在这里。”玄凌温柔的吻上她的泪,像对待一件易碎品一样小心呵护。这一夜玄凌一直自称“我”,而不是“朕”,因为这一夜,他只是她的玄凌,是她的丈夫,是她愿意相守一生的爱人。
  这一夜,只有两只龙凤红烛在偷偷听他们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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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季欣然往凤仪宫中请安。行了叩拜大礼之后,便坐在皇后下首说话。
  “熙妹妹进宫多年,如今侍寝了也算是正经的妃嫔了,本宫眼瞧着妹妹将这宫中上下打理的井然有序,本宫心中甚是欢喜。”
  “皇后娘娘谬赞了,嫔妾年纪小,做事毛躁,全赖娘娘肯教导嫔妾罢了,如今娘娘既以大好,嫔妾也可功成身退了。”季欣然一脸窃喜的样子,仿佛心中放下千斤重担般向皇后推辞。
  “本宫这副身子也是不中用的,时好时坏,今日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这一会子话,不过是因着如今时气好些,何况本宫还有和嘉要照看,出了当日的事情,本宫也不放心把她完全交给乳母照看,所以这宫务上,还得靠妹妹多帮本宫打理了。”皇后心里对于季欣然这样的表现很满意,毕竟她也不想一个有宠的女子还跟自己夺权,那她这个皇后就真不用当了,只是面上不显,嘴上依然苦口婆心的挽留着。
  “娘娘客气了,娘娘是中宫之主,需要打理的事自是千头万绪,娘娘若有吩咐,嫔妾定当竭尽全力为娘娘效劳,而且还有端妹妹,甘妹妹和苗妹妹,都是各有所长,嫔妾蒲柳之质跟她们一比啊,实在是惭愧。”
  “妹妹们俱是能干之人。好了,你昨儿才侍寝,今日又陪本宫说了这一会子话,想必也累了,就先回去歇息吧。”
  “嫔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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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漪澜殿。
  季欣然像没骨头般斜倚在床头,如画坐在脚踏上正轻轻为她捶着腿,芊玉站在一旁陪着说话。
  “娘娘,刚才在凤仪宫,娘娘为何要拒绝协理六宫之权呢?”
  “皇上当日下旨让本宫协理六宫是因着皇后病着,如今皇后身子渐好,我再握着这协理六宫的名头不放手,不单皇后容不下我,太后也容不下我。”
  “奴婢不明白。”
  “皇后当年身子弱,无非是因生产伤了身,当日和嘉帝姬中毒一事,虽说皇后对外称也沾染了少量毒素,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即便她真的中毒了,当年生产的虚亏在那时也早已好了大半,何至于养了几年都不好,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有朱柔则在。太后一贯是偏爱朱柔则,而对皇后却不是那么喜爱,否则又何至于当年皇后正怀着孕,就急着让朱柔则入宫,何况当日宫中只有皇后、本宫与齐婕妤三人,而我二人还是不能侍寝的,也完全谈不上让朱柔则进宫固宠一说,若说为了皇上,那倒不如直接选秀,还不是想有一个貌美又听话的人抓在手里。”
  “照娘娘这么说,皇后当初是为避锋芒?”
  “不错,即使后来有苗氏和甘氏进宫,她二人也不成气候,虽说她两家势力颇大,皇上会为了安抚臣子而宠爱她们,却不会让她们成为皇后,否则一旦他们的势力盖过了皇上,那皇位便是岌岌可危了,何况太后也不会容许除朱家之外的人登上后位。所以当日皇后的对手其实只有朱柔则一人,但皇后却只生了一个帝姬,且再无生育的可能,若贸然与朱柔则对上,只会让太后更加不喜,只怕必要时候甚至会把她从后位上拉下来。”季欣然抚摸着手上的护甲,“咱们这位皇后啊,城府颇深,既然不能与朱柔则直接对上,便索性干脆病着,隐藏实力,也怪朱柔则自己命不好,入宫的方式已经那般不堪了,竟学不会收敛,仗着太后是她的姑母,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这宫中之人怕是没有她没得罪过的吧。这时皇后再出手,也不会把自己暴露出去,毕竟朱柔则得罪的人太多了,谁都有可能想让她死。你可还记得当日你说过皇后懂医术,却没有发现帝姬的银锁有异之事?”
  “是,奴婢记得。奴婢当时便觉得奇怪,皇后素来心细,如何会察觉不到帝姬的异样……”芊玉说着霎时瞪大双眼,“莫不是……”
  “你很聪明。”季欣然看了她一眼,“当日陶氏想害皇后和帝姬不假,只是皇后也不是傻的,她早发现了那块银锁有问题,朱柔则当年对皇后屡次不敬,太后却还坐视不理,只怕是把皇后逼急了,帝姬本就体弱,每日汤药不离口,三天一小病,五日一大病,刚开始皇上可能会因为怜惜而多些疼爱,可时间久了,皇上看着也是难受,也渐渐不常去了。这事若换作是本宫,大概宁愿终其一生守着她,爱护她,也不愿弃她不顾。但皇后不是本宫,想必在皇后看来,与其养着一个不被皇上喜欢的女儿,还要受到朱柔则的挑衅,还不如好好利用,为自己搏一条出路!”
  “果然这件事发,陶氏被赐死,朱更衣降位,反倒是皇后的生母扶为正室,又得诰命,皇上对皇后和帝姬也多番怜惜。”芊玉只觉不敢想象,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母亲。
  “芊玉,你在宫中多年,该知道在宫里,任何东西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所以你不必如此。往后这宫里年复一年的进人,如今皇后又‘病愈’了,咱们更得打起精神来。”
  “是,娘娘。”
  “那……”芊玉犹豫着想问当日落水之事,却又觉得是个禁忌,怕娘娘想到会难过,
  “你可是想问当日朱柔则小产和本宫落水之事?”季欣然好似知道芊玉心中所想,不在意的笑道。
  “是。”芊玉尴尬一笑。
  “无妨,本宫不是说了,只是生育困难,又不是完全不能生,本宫还是觉得有希望的。当初那件事,大抵也有皇后的手笔,只是本宫没有确实的证据。”
  “只是奴婢听说太后当时已暗地里告知皇后,朱更衣腹中之子是要归于皇后名下的,她怎么反而会去害朱更衣呢?”
  “太后那般说一则是想要皇后帮忙保住那个孩子,二来给皇后吃个定心丸,免得物极必反,使得皇后先下手除了朱柔则。只是皇后早就不是当年在朱府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庶女了,怎会任由太后这般摆布,朱柔则害了她的孩子,却让她养着朱柔则的孩子?”季欣然冷笑一声,“怕是换了谁都不愿吧?何况如果朱柔则的孩子生下来,太后必定会尽全力扶持这个孩子成为太子,那将来待皇上百年后,朱柔则势必会被追封为太后,朱宜修怎么会肯?”
  “可这样一来皇后还是没有皇子啊?”
  “你可别忘了,这宫里可不是只有朱柔则一人会生孩子。如今朱家只剩朱宜修一个女儿,太后便是以前再不喜欢她,如今也要尽全力支持她,保住她的后位,本宫若这时候争权,太后对我就不只是有隔阂这般简单了。我不否认权利是个好东西,可有的时候越想抓紧,失去的就越快,更何况,若想要权利,位分高了,自然就易得,本宫何必急在这一时。”
  “娘娘英明。”
  季欣然知道当日之事自己虽是被无意牵连,可结果却令自己难以有孕,朱宜修这算是误打误撞一箭双雕了,玄凌虽查出了结果却不能责罚,一是因着当日推自己下水的是朱柔则,朱柔则尚且不是故意,朱宜修就更未计算到这步了,这样比较来看,朱宜修的责任简直是小之又小,二来是朱柔则已入冷宫,朱家女儿如今只剩朱宜修一人,太后又病着,玄凌就算处罚朱宜修又能罚些什么?禁足?罚俸?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且不说这件事根本不到废后的程度,即便玄凌因着爱重自己而想要废后,除了前朝御史的上谏和对自己的口诛笔伐,怕是太后也直接能被玄凌给气死。季欣然知道她迟早会和朱宜修对上,所以如今处不处罚都不要紧,来日方长,她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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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发点糖,缓解一下昨天那章宝宝们心里的不爽,哈哈,明天柔则领盒饭。
  另外皇上和阿昔都不会一直这么隐忍,前期需要很多铺垫,后面会强大起来,毕竟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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