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见叶明非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柳三头皮发麻,大叫糟糕,再也不敢停留,赶紧找借口离开,省得再被公子套取更多秘密。
  结果,等他被下人悄悄叫回来时,便看到叶明非站在一盆及人高的盆栽前,一边饶有兴致地观赏,一边随意拨弄着火红色的叶子。
  随着他的动作,几片火红的叶子飘然而落,本就稀疏的枝杈上仅剩十几片叶子,再动便要掉光了,吓得柳三差点晕过去,赶紧扑上前,“公子不可,还请手下留情。”
  见柳三脸色苍白,额头惊出一层冷汗,叶明非很是不解,“三哥,不过一株盆栽,何必大惊小怪。”
  从前在云仙门,他经常折腾师伯师尊心爱的盆栽,也没见他们这般大惊小怪。眼前这株盆栽漂亮是漂亮,只是叶子油光发亮,散发着一种极淡的香味,带有隐秘的毒性,偶尔接触无碍,但若长期接触,恐怕于身体无益。
  这么一盆有毒的盆栽,哪里值得当宝贝了?
  柳三觉得自己老子,心脏的承受力不行了,捂着心口,强颜欢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是少爷最心爱的盆栽之一,向来亲自打理,从不假手于人,公子还是不要动了。而且,这盆栽很是脆弱,稍微一动便会落叶,大少爷从不允许别人碰触的。”
  “没想到你家大少爷竟会喜欢盆栽。”喜欢的还是有毒的东西?
  “......是。”柳三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家大少爷有不少奇怪的嗜好。其中之一便是异常痴迷火红色的树,甚至痴迷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只要是红色的树,无论是大的小的,粗的细的,私人的公家的,长在深水里的,悬在崖边的,他家大少爷都要千方百计弄到手。
  正因如此,大将军府是整个京城树最多的宅邸,郁郁葱葱到处都是。而且,这些树有一个共同点,要么叶子是红色的,要么树干是红色的,要么开红色的花,要么结红色的果。
  而且,他家大少爷珍之爱之,不允许任何人糟蹋伤害。曾经有个小厮笨手笨脚,不小心浇坏了大少爷一株红叶树,被大少爷狠狠一眼,瞪得魂飞魄散,大病一场。从此以后,府中任何人都不敢随意碰触这些花草树木。
  叶明非退后几步,远远观赏,一根粗壮的木桩上长出十几只枝杈,蜿蜒而上的细枝与零零落落的红叶组成模糊的形状,如美人横卧,在阵阵微风中若隐若现,看上去很是耀眼醒目,应该是极为罕见的品种,他也是第一次见,难怪柳啸禹会喜欢。换作任何人都会忍不住看上几眼。
  怪不得他刚才靠近这株盆栽时听到院子门口有下人惊呼,想必担心他弄坏了连累众人受责罚。
  只是,这红叶中隐含的毒性会一点点散发出来,早晚要人性命,还是去除比较好。
  他背对着柳三,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枚药丸,捏碎了散在盆栽土壤中,然后浇了些水。若无意外,毒性明日便可彻底清除。
  “这盆栽怎么来的?”
  “将军的一个部下送的。”
  “这个部下叫什么名字?”
  柳三疑惑,公子为何对一个部下如此感兴趣?还是答道:“赵功成。”
  赵功成?很普通的名字,只是,这人的心思可一点都不普通呢,竟然敢送上司有毒的植物?
  柳三一边赔笑,一边示意下人们把院中方便移动的珍贵的花草树木统统移走,以免再遭公子“毒手”。
  叶明非自然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倒也没阻拦,因为他听到了奇怪的动静,好似喧闹声,指着一处问道:“那边是什么?”
  柳三顺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看去,支吾道:“那边是将军府后院,养着一些动物,又脏又臭。”
  其实,后院有专人打扫,不脏也不臭,因为柳啸禹爱干净,见不得脏,闻不了臭。柳三之所以这么说,就是防患于未然,让“能作能玩的恶魔公子”离后院远远的。
  叶明非不为所动,反而更加感兴趣了,“我听到了鹿鸣声,后院养了不少鹿吧。”
  “......是。”柳三低垂着头,心里叫苦,后院岂止养了不少鹿,而是数不胜数,大大小小近千只,每一只都是大少爷的宝贝。
  喧闹声越来越大,栏杆倒地声,鹿鸣声,蹄子踏踏声,下人呼痛声。
  “三哥,带我去看看。”
  “公子,后院真的很脏很臭,您恐怕受不了。”柳三极力阻止。
  “没关系,我不怕。”
  “公子,还是不要去了吧,要不我再让人给您沏两壶上好的茶?”
  “不能去吗?既然这样,今日中午便吃烤鹿肉吧。”自来到将军府,叶明非听到最多的便是“不能”“不行”“不可”之类的话,处处受人限制,时时被人约束,仿佛他什么都不能做最好乖乖呆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老老实实等将军回家似的。可惜,他不是唯命是从的“贤妻乖妇”。
  “......”柳三惊得猛抬头,哀求之色毫不掩饰,“不能吃,我这就带公子去。”
  后院很开阔,地上种满肥嫩的野草,院中养着大大小小的鹿,有麋鹿,梅花鹿,斑鹿,驯鹿,马鹿,水鹿等等,应有尽有,大的如骏马一般,小的和野兔一样,各有各的美丽,各有各的可爱。
  “没想到你家将军还喜欢养鹿。”一下子养了这么多,这是要当鹿王吗?
  因为呦呦的关系,叶明非向来对鹿极有好感,站在栏杆外欣赏。只是院中情形似乎有些诡异。
  只见几名小厮衣衫不整狼狈不堪,被一群鹿围堵在后院一角,战战兢兢抱成一团。
  其中两个还受了伤,鲜血顺着衣袖流淌,滴落在地,很快被围在前面的两只雄壮的大鹿舔舐干净。
  这两只雄鹿身形健壮,跟小牛一般,正彼此对立,相互试探,每只雄鹿身后都跟着一群鹿,壁垒分明,敌我明确。
  “这是怎么回事?”柳三见那几名小厮被挤在角落一动不敢动,急声问道。
  一名小厮颤抖着回道:“回管家,这两头雄鹿发疯了,见人就撞,撞伤我们后又去撞彼此,还不让我们出去。”
  “你们想办法逃出来。”想了想,柳三又补充道:“记住,千万不要伤了鹿。”
  几名小厮已经哭了,“管家,不用您说我们也知道不能伤了它们,可我们逃不出去啊。”
  其实,就算柳三让他们打伤鹿逃出来,他们也打不过啊。这两只雄鹿跟成了精似的,老吓人了。
  这两只雄鹿咕噜噜转着大眼睛,一看就很聪明,应该知道无论它们多嚣张多闹腾,都没人敢把它们怎么样,因此越发得寸进尺,这才攻击人。
  这两只鹿眼里满是对人类的鄙夷,想是将军府的人太惯着它们,才导致它们无法无天,不将人放在眼里。
  两只鹿把人打伤后又开始争夺领头鹿的位置,拉帮结伙,互不相让。
  想让鹿园恢复平静,必须除掉这两只雄鹿,否则,只会更乱。
  叶明非:“黑刀,黑剑,把那两只领头鹿拎出来。”
  黑刀黑剑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跳进鹿群,眨眼间便将两只雄壮的鹿逮了出来。
  每只鹿少说也有五百斤,两人拖着却很轻松,看得柳三和一众小厮目瞪口呆。
  黑剑:“二少爷,这两只鹿如何处理?”
  叶明非:“宰了,午膳吃鹿肉,记得放辣酱。”
  宰了两只闹事的鹿,其他鹿定然会因为失去头领而老实,不敢再随便攻击喂养它们的小厮。小厮好歹也是人,怎么能被区区鹿欺负?
  柳三这回是真的跪下了,“公子,这两只鹿是大少爷的宝贝,不能吃,还请公子手下留情。今日午膳必定鸡鸭鱼肉俱全,保证公子吃得尽兴。”
  柳三这一跪下,其他下人也跟着跪下了,好像他是打家劫舍的恶人似的,弄得叶明非哭笑不得,“府中这么多鹿,不吃留着做甚?难不成你家将军还要给它们养老送终?”
  鹿竟然不是养来吃的?叶明非很是不解,近千只鹿,真亏大将军府养得起。
  就知道这些人肯定会再次拒绝自己,叶明非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的目的并非吃鹿,又不是呦呦那个吃货。他只想要一只。
  叶明非指着一只长得格外惹眼的母麋鹿道:“不吃也行,单独圈出地方关这两只闹事鹿,帮我把这只送到丞相府吧。”
  正好给他家呦呦作伴,若两头鹿相处融洽,说不定还能生几只健壮美丽的小鹿。他家呦呦可是神鹿,后代想必不会太差。
  等五年期满,呦呦离开,身边有了呦呦的后代,他也不会太过思念。
  若柳啸禹当真喜欢,送他一只倒也无妨,毕竟,这里的所有鹿加起来都及不上神鹿的后代。
  没想到柳三又拒绝了,“公子,这只爷是大少爷的宝贝,珍之爱之,您不能......”
  又是不能......叶明非抱臂,心中有些许不满,“三哥,既然这只不行,你说哪只可以?只要是母的就好。”
  柳三的脑袋几乎塞进胸腔里,死活不敢看叶明非,“都,都不行,每一只都是大少爷的心爱之物......”不能送人啊。
  只要遇到美丽而独特的鹿,他家大少爷必定陷入癫狂,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得到。想当初,为了得到一头健美的公鹿,大少爷孤身潜入敌国皇宫,抢走敌国皇帝挚爱,搞得敌国人仰马翻。
  以前有几个小偷活腻了,溜进后院偷鹿,结果被大少爷抓到,折磨得生不如死,哭天抢地逃进大理寺,让大理寺卿把他们抓起来,永远不要放出去,宁愿坐牢坐一辈子,也不想面对凶神恶煞要吃人一般的柳啸禹。虽然没人明白其中原因,总觉得不就是几只鹿嘛,要不要这么折磨人?
  太子殿下曾经有一次宴请宾客,专门派人来跟大少爷讨几只鹿,结果,大少爷愣是不给,还因此得罪了太子。因为几只鹿跟太子结仇,这得有多想不开啊,没办法,大少爷视鹿如命,哪怕皇上亲自来要,他都不可能给。
  正因为如此,柳三才拼命护着这些鹿,即便是公子也不能给。
  近千只鹿给他一只都不行?叶明非怒极而笑,“我既然嫁给柳啸禹,便是将军府的人,与他不分彼此,他的不就是我的?难不成三哥不当我是自家人?”
  “当然不是。”柳三矢口否认,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您当然是自家人,和两位少爷一样,是柳三的主人。”
  叶明非压低嗓音,轻启薄唇,缓慢而有力地问道:“那么,他的是我的吗?”
  柳三:“......是——”
  叶明非这才满意点头,起身笑道:“放心,若你家将军问起,就说一切都是我强迫你们的,跟你们没关系。”
  若别人说不行,他便不能做,以后在将军府还有地位吗?只会处处被人轻视,事事受人制擎,不得自在。
  叶明非觉得有必要早早立威,让所有人不敢随意限制他,约束他,真正当他是主人。
  至于柳啸禹那里,正好借机试探一下他的为人和底线。
  这混账柳啸禹奇葩要求还真多,多到让人火大,万一他忍不住弄死他......忍住忍住,现在弄死他自己不就成了寡妇?
  寡妇?这个称呼还真是......让人牙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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