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庚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远处炊烟袅袅升起,顾家村的黄昏总是这般,美好的让人胃口大开。
  “咕噜。”
  村后山坡上,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侧躺在一块巨石上,嘴里叼了根草,摸了摸肚子,叹气道:“又饿了,这糟心的躯壳!”
  “庚哥儿!还不回家呢,吃饭啦!”远处一位头戴碎花布巾的大婶朝这边喊道。
  少年坐起了身,挥了挥手,“知道了,何婶。”
  目送何婶离去,少年又懒懒的躺了下来,“啧,吃啥饭,回去了还得我做饭。”
  家里那个糟老头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天天就知道捧了个书,念什么之乎者也!
  “唉。”少年翻了个身,从身上带着的小布包里取出一根参须,放进嘴里,取代了那根野草,“没有灵气的日子真难熬,也就这些草药里能有一丝草木精华,凑合过了。”
  少年名叫顾长庚,是一名剑修,因为渡劫失败重生到了这方世界——一个毫无灵气的武道世界。
  缺少灵气,就无法踏上修真之路,幸好,顾长庚是剑修,且是剑道之主,对灵气的依赖不是那么重,可以另辟蹊径恢复部分剑道实力。若换了那些法修,早就认命当一个普通人了。
  以自身为剑,通过药草里蕴含的草木精华,不断打磨,直至能够承受自己的剑道。
  然而贫瘠的土壤,诞生不出灵气的种子,这几年,顾长庚把村边的几座大山都翻遍了,也才找到了几根野山参,几株灵芝,跟自己的需求比起来,简直是杯水车薪。
  剑之道,初始习剑术,通则生剑气,达则出剑势,明而诞剑意,知而启剑心,终有剑域成。
  一般而言,同等境界下,剑修是要强过其他修士的,一旦剑修生成了剑气,哪怕灵力枯竭,也能跟金丹修士拼个不相上下。
  而后面剑势、剑意、剑心和剑域,每个新境界,剑修的战斗力都百倍增强,可惜,剑道对悟性要求太高,一般的剑修只能卡在剑势这一块,剑意很难悟出。
  这也就造成了大部分剑修剑道境界比不上自身修为,最终只能放弃剑之一途。
  顾长庚,是唯一一个剑道境界高于自身修为的剑修,剑域已成,修为却因为世界限制必须渡劫飞升才能突破。
  本来想着自己剑道境界这么高,渡个劫肯定小菜一碟,还自信地拉着道侣一起渡劫,结果,呵呵,九百九十九道紫金天雷劫,夫妻双双把家还。
  “诶,对了,我道侣呢?”少年突然想到,他与道侣结下了生死契约,他没死,道侣自然也活着。
  顾长庚有些茫然,刚降生到这个世界时,因为婴儿体魄过于脆弱,他不得已封印了自己大部分神魂,导致他前尘往事都已忘了大半,直至今日复苏了部分记忆,才想起自己还有个道侣。
  “完了完了,我居然把他忘了。”顾长庚生无可恋地一头倒下,自己的道侣本来就神魂有缺,又经历了一番生死雷劫、转世重生,肯定更加虚弱了,一想到道侣成了小可怜,不知在哪个角落,顾长庚心都碎了。
  “我道侣......”顾长庚皱了皱眉,艹,他忘了道侣叫啥了,长相也模糊得很,只记得温柔如风,灿烂如花,清冷如月,脆弱如雪。
  “该死的天雷!”
  顾长庚大骂,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回家了。
  再不回家做饭,老头子要饿死了。
  ······
  踩着夜色,回到破旧的家,顾长庚一眼就看见了自家爹,一身文士青袍,笔直的站在院子里,拿着书,聚精会神的看着。
  “天都黑了,还看!”没好气地一把夺过书,顾长庚撇了撇嘴,不理解自己父亲一大把年纪了,还对科举如此热衷。
  顾柏看着吊儿郎当的儿子,叹了口气,“你不识四书五经,自然不知我等文士如何废寝忘食,只为一窥书中真意。”
  “书中真意?”顾长庚勾唇,“难道不是为了科举做官吗?”
  顾柏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科举之道,是证实自身的能力的方式,而非做官的途径。”
  顾长庚走进厨房把布包放下,从里面掏出一些野果野菜,还有一根野山参,随口说道:“所以,这就是你三十多岁还是一个秀才的原因。”
  顾柏涨红了脸,指着不孝子说道:“那是因为上任考官与我观点相悖,上上任考官收受贿赂,上上上任考官是武将出生,不懂笔墨!”
  顾长庚洗手,淘米,烧水,无视老爹的呐喊,这个书呆子,十八岁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才考中了秀才。
  然后十六年,科举之路,再无寸进。
  母亲在世时,母亲出门赚钱养他,母亲去世后,就轮到了自己照顾他。
  已经四年了,从十岁开始,做饭、洗衣、打扫、锄地、耕田,顾长庚嗤笑,换做任何一个普通孩子,早就被压垮了,更别说还能时不时去后山打个野味赚点小钱。
  算了,好歹一世父子缘,除了不通俗事,一心栽在科举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他养老送终还是可以的。
  将菜端上桌,顾长庚盛好饭,端给自己不省心的老爹,说道:“明天我去集市一趟,今晚你就不要熬夜苦读了,灯没油了。”
  顾柏听闻晚上不能读书,有些不开心,嘴里嘟囔着。
  “你说什么?大声点。”顾长庚扶额。
  “我说,你能不能抓点萤火虫......”顾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儿子,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分。
  顾长庚气笑了,“你再说一遍。”
  顾柏吞了口口水,呐呐道:“这不是囊萤映雪嘛,现在夏天也没下雪不是?只有萤火虫。”
  顾长庚定定地看着自家傻爹,“你怎么不说凿壁偷光呢?”
  顾柏讪笑,“这不是咱们家独居村子一角,也没邻居嘛。”
  顾长庚深吸一口气,剑修的剑蠢蠢欲动,“闭嘴,吃饭。”
  “庚儿你这说的就不对了,闭嘴了还怎么吃饭啊,这就是因为你不读书......”顾柏的剩下的话在顾长庚杀人的目光中憋了下去。
  晚饭后,顾长庚出了门。
  “傻爹,这才初夏,怎么可能有萤火虫!”顾长庚用脚分开及膝的杂草,四处望了望,有点郁闷。
  想了想,顾长庚抬头看着天上的星空,捏了个法指,“引光诀!”
  丝丝缕缕的星光,垂落下来,聚集在少年的指尖,清泠的白色光晕荡开,映照着少年棱角分明的面孔,仿佛一下子温柔了起来。
  将引来的一团星光塞进布袋子里,顺手再抓了几只虫子进去。
  他赌自己的老爹不认识萤火虫。
  顾柏的确不认识,开开心心地从乖儿子手里接过布袋,开开心心地读书到深夜。
  “傻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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