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归程(下)

  想着公爹田重进虽然老当益壮,但这须发皆白的模样儿,却还是有些廉颇老矣!满心孺慕的嫤娘虽然心里头激动,却也死死地忍住了眼泪,上前含笑向公爹请安。
  一向面无表情的田重进朝着儿媳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先是安慰了她几句,然后又不满意地瞪视了田骁一眼,对嫤娘说道,“……往后啊,你就不该再纵着他!也是快当祖翁辈的人了,还没个分寸,连毛都不长的蛮荒之地也带着你去……怎么样,受委屈了吧?”
  嫤娘连忙说道,“公爹言重了!这见世面一说,何时委屈二字?”
  田重进破天荒地笑了起来,却对田骁说道,“我本要好好罚你,不过,看在你媳妇儿不怪你的份上,这罚,就免了吧!”
  田骁连忙朝着嫤娘鞠了个躬,“……多谢少夫人救命之恩!”
  嫤娘含着眼泪嗔怪似的白了他一眼。
  “好了,横竖军中也无事,夏氏,你便好生将养着。这一路上啊,咱们人口多,辎重也多……顺利的话,恐怕还得走上个把月才能回汴京……叙郎啊,你得好生照顾你孃孃,懂?”田重进交代小孙子道。
  叙郎不自觉挺起了小胸脯,脸儿红红的,大声应了一句,“……是!叙郎听祖翁的吩咐!”
  田重进这才哈哈大笑,带领一众战将离开了。
  嫤娘强忍着悲伤,直到公爹离开,她才忍不住扑进了夫君的怀里,又抬起头,泪眼迷蒙地问道,“爹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
  怎么才只半年不见,公爹便有些老态龙钟的模样了?
  田骁心下难过,却咬牙不语。
  ——还能为了什么?
  当年父亲意气风发地率领三军赶赴战场时,可是下定了决心非要夺回老家幽州的!但是……田家军再骁勇又有什么用?奈何同泽都是些谋私之人!
  对于田骁自己来说,这北伐落败一事根本就不能想……只要一想起来,就是满心的痛,满腹的怨气!对于父亲来说,伤害就更大了……
  嫤娘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也知道这样不妥,便双手交握,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总算是慢慢平复了下来。
  “赶了一日的路,乏了,给我准备的休息地儿在哪儿呢?我想先歇歇。”嫤娘哽咽着说道。
  叙郎连忙过来牵住了她的手,“孃孃,我带您去!”
  嫤娘看了田骁一眼。
  田骁冲她一笑,示意她赶紧去休息……
  嫤娘这才跟着叙郎走了。
  果然,先前在定州伺候她的那几个嬷嬷早已经得了消息儿,所以把嫤娘要下榻的地方给收拾好了!
  那是座不小的帐篷,帐篷里安放着床、圆桌、屏风、等物……显见得可以洗澡!
  嫤娘顿时便有些欢喜,跟着嬷嬷们进了帐篷。
  叙郎自动自觉地留在了门口,捡了根小树枝蹲在地上,开始凭着记忆画起了先前跟着大哥殷郎一块儿学的认地形图。
  说起来,嫤娘最近一次洗澡,还是在夏州的客栈里洗的。
  后来在路上,一是没那个条件,二是田骁怕她受了寒,也不让她洗。能勉强让嬷嬷准备一点儿热水用来洗洗小澡、泡泡脚什么的已经不错了。
  但这会子,嬷嬷们在屏风后头给她准备了一个装满了热水的浴桶!
  嫤娘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又让嬷嬷们给自己清洗了一下长发。
  嬷嬷们告诉她,说家主的意思,应该是让郎君陪着娘子在引处休养三五日……横竖家主领着数万百姓慢慢的走,一日最多也只能走上四五十里地。不若等娘子休养好了,再急行军追上就是了。
  嫤娘一怔,感受公爹对自己的好……想起自己嫁进田家以后,公婆疼她疼得就跟自己亲生的闺女儿一般,夫君又宠,孩子们也争气……她到底前世做了什么好事,今生这样美满?
  明儿一早可得亲自去向公爹道谢才是。
  嫤娘打定了主意。
  泡完澡、洗了头,又换上了干净舒服的衣裳,嫤娘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全部好了。
  她叫人喊了叙郎进来,又问了嬷嬷几句,问田骁和铎郎他们在哪用晚饭?
  叙郎抢着说道,“祖翁就让叙郎陪着孃孃,其他人等,都去帐前听用……祖翁还说,明儿一早拔营,孃孃不必早起了,养好了身子再追上大军,省得进了京、忍祖母担忧。”
  嫤娘掩嘴而笑。
  想了想,她对叙郎说道,“那要不,叙郎先陪孃孃用饭?咱俩用了饭,叙郎替孃孃跑一趟腿儿……你祖翁始终是长辈不是?孃孃得了好处,不去请安谢恩,岂不是没有了规矩?”
  叙郎认真点头,“这有何难?呆会子我陪孃孃用完了饭,再替孃孃跑趟腿,替孃孃给祖翁磕个头就是。”
  嫤娘笑了起来。
  嬷嬷们手脚麻利地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饭菜布好了。
  嫤娘一身清爽,心下又畅快,再加上也想赶紧好吃好睡的,早早养好了身子才能不拖累家人……于是,她和叙郎你争我抢的,倒也吃下了两碗饭,鱼、肉、蛋、菜都吃了些,最后还喝了两碗鸡汤。
  吃得饱足了些,胃里胀得有些难受。
  叙郎去帮嫤娘跑腿去了,嫤娘则扶着嬷嬷,围着自己的帐篷转了几圈,待胃腹之中稍稍松快了些以后,这才又进了帐篷,漱了口、又净了一次面,吩咐嬷嬷们,她要歇下。
  叙郎回来向她复命,嫤娘含笑认真谢过他,便叫他自去休息。
  “……使得,孃孃要休息,那叙郎就告退了。孃孃,叙郎就住在您旁边的帐篷里,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喊了嬷嬷去叫叙郎就是!”叙郎亦认真答道。
  嫤娘含笑见他出去了,这才喊了嬷嬷过来,替她解了衣、拆了发髻。
  躺在平整宽敞的大床上,身下垫着、身上盖着清洗过、在大日头底下晒过、还被薰了香的、干净柔软的被褥,嫤娘惬意地深呼吸。
  她闭上了眼,在心中认真对自己说道:夏嫤娘,最多给你五日时光,定要好起来!然后速速回京,好去见见娘、见见珍宝儿、见见婆母和一众姐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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