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 第68节
傅青素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罗嫔的脸色却难堪至极了。
这一仗敬则则可算是大获全胜,不过靠的不是自己的实力,而完全是皇帝的“偏爱”。
“表姐,你看到了吧,只是稍稍试探一下,皇上偏向谁就一清二楚了。”回到傅青素宫中时,罗致容此刻已经不复先才的骄横,“依我看,那敬昭仪就是想躲在身后,看你跟贵妃两虎相斗。我说了,你还不信。”
傅青素道:“我没有想跟贵妃斗,也不会跟敬昭仪斗。”
“那怎么行啊?”罗致容不解。
傅青素摇了摇头,“你不懂,在这宫里我们最大的依仗就是皇上的心,而他的心不是靠斗就能赢来的。”
“我知道,所以表姐才要不争不抢,剩下的我来替表姐做就是了。”罗致容道,“只是那敬昭仪的确有些了得,今日我那般刺激她,她都能保持冷静,也难怪皇上会偏宠她一些了。”
话说到这儿,两人都不由想起了旧年正月里遇到皇帝带敬则则逛珍宝阁的事儿。
“表姐,你可知道为何我想要住明光宫么?”罗致容轻声问。
“你是为了跟敬昭仪别苗头,想替我看看,皇上心里最看重的是谁。”傅青素道。
罗致容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前些日子我一时好奇,在明光宫修缮时趁人不注意进去逛了逛。”
“表姐是知道的,其他宫除了主位嫔妃还有别的嫔妾住,唯有明光宫是从来没有其他人的。”罗致容道,“以前我也以为是敬氏骄横所以容不下人,如今方才晓得,明光宫里压根儿就没有偏殿、配殿之说。东配殿是敬氏的书房,沿墙列了许多书架,上面的书我略略扫了几眼,便看到了许多珍本。西配殿应是,应是……”
罗致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那么大的屋子全部打通了,空空荡荡的,只是墙壁上镶嵌了许多的西洋镜,把人照得纤毫毕现。不说别的,就是那一屋子的镜子也价值连城了。”
“还有净室,竟全是汉白玉铺的,跟瑶池仙宫一般,她用的也不是浴桶,那屋子比你的主殿也不遑多让,中间一个好大的池子,玉雕翠凿,三丈来长肯定是有的,人都能在里面凫水了。”罗致容道,“想来正式启用时,那里面随时都是有活水的。”
“而且原本东西六宫都是不设小厨房的,可我看明光宫的西北角上却有两间屋子砌了灶台,一来是为了给澡池烧水,二来么也能做小厨房之用。”罗致容道,“那简直比昭阳宫还来得奢华。”
“我也问过的,当初宜兰宫着火,明光宫就只是烧了一个屋檐,偏偏修缮的时候明光宫比宜兰宫完工得还晚。”罗致容又道。
傅青素听了有些怔怔,“你说的都是真的么?”她虽然知道罗致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然而事实却让人太难以置信了。明光宫若是如此建制,那就是比照皇后的昭阳宫来的。
其实就便是昭阳宫那也是有空出来的偏殿的,为着是皇后不方便的时候能有其他嫔妾可以伺候皇帝。只是谢皇后在时,并没有让嫔妾住她的昭阳宫而已。
至于那净室,傅青素曾去过昭阳宫的净室,却绝非汉白玉筑成,更没有三丈长的池子。
罗致容见傅青素难受得厉害,心里也难过,“不过表姐,这件事也不是多坏的事儿,至少说明皇上没有让敬氏搬到昭阳宫的打算。”
若是打算让敬则则做皇后,就犯不着大费周章地修缮明光宫了。
傅青素看向罗致容慢慢地道:“阿容,我也不是为了能搬到昭阳宫才进宫的。”
可怜敬则则却是一心想住进昭阳宫。
当然现在她能重新回到明光宫也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不过她倒是没有罗致容那么惊讶,因为对她而言,明光宫内几乎没什么地方变了。
“华容,你四处都看过了,可有丢什么东西?”敬则则问。
“没有,上回出了小马的事儿,我把娘娘的首饰也都一一翻查过了,除了被他偷走的,其他都还在。”华容道,“不过西北角烧水那屋子,扩建了一间,以后娘娘可以在里面做些小菜了。”
敬则则摇头道:“算了吧,宜兰宫着火的事儿至今还让我心有余悸,要万一因为不慎弄出火事来,我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华容点点头,她也是心有余悸。“咱们自然会额外的小心的,不用小厨房也罢,可至少有时候娘娘想弄点儿什么新鲜的吃食也有地方可以试着做了。”
敬则则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有厨房没有厨娘还不是于事无补,她自己又不会做菜,她只会在嘴巴上说菜而已。
晚上敬则则抱着丁香色软绒布绣缠枝海棠的鼓形枕看书,不过久久都没翻过去一页,一会儿叹息一声,一会儿又哼一声,书是拿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坐卧不宁地改成了趴着看书,显得很是烦躁。
龚铁兰把甜白瓷盅盛的参汤端到敬则则旁边,“娘娘先喝点儿参汤吧?”
敬则则翻身坐起,“哪儿来的参汤啊?”
“是王子义去领的参须,如今有了小厨房正好试着炖了炖,比去御膳房要参汤可省事儿多了。”龚铁兰道。
敬则则尝了一口参汤,她对这味道不是特别喜欢,“姑姑,我这个年纪还不用补参汤吧?而且听说也不是什么体质都适合补参的。”
龚铁兰道:“也是,改明儿问问小郑太医。”
敬则则点点头,将参汤推到了一边。
龚铁兰在敬则则身边坐下道:“娘娘有心事儿?”
“没有啊。”敬则则坐直了身子。
“娘娘没有心事儿,奴婢却有事儿想跟娘娘说。”龚铁兰道。
敬则则一看龚铁兰这副认真模样就知道又要挨训了,不由把脸皱成了一个包子,“姑姑。”
“娘娘,你重回明光宫是不是得去皇上跟前谢恩呐?”龚铁兰问。
敬则则嘟出了一口气,她烦的也是这个呢。按说的确该去谢恩,可是吧她又觉得这样去有点儿抬不起头。
一呢是怕皇帝不在乎她谢恩不谢恩,二呢又怕皇帝觉得她是借机求复合。敬则则呢觉得自己才不是想复合来着,她只是觉得该谢恩罢了。
这一番小女儿的纠结,她也没法儿说给龚铁兰听,因为她听了肯定要笑话她的。
”按说是该去的,不过皇上日理万机,也不在乎我去不去谢恩吧?”敬则则道,“况且如今淑妃正得宠,我这冷不丁地冒出去,怕被人误会为争宠。”
龚铁兰微微偏头看向敬则则不语。
敬则则翻了翻眼珠子,“姑姑,这时候冒出去争宠可不是好事儿。”两虎相争的时候,她一只绵羊跳出去不是找死么?
“而且上回皇上就觉得我心机深沉产生了嫌弃之心,这回若是没做好,他指不定以为我是故意在淑妃和罗嫔面前炫耀显摆呢。”敬则则想起狗皇帝就想翻白眼。
龚铁兰道:“奴婢知道娘娘的顾虑,可是娘娘想过没有,皇上这次也算是帮了娘娘,娘娘若是一点儿都不表示,岂不是叫人心凉么?做人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下轮到敬则则不说话了。
“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皇上对娘娘算是挺包容的了,然娘娘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视之为理所当然,是不是也不应该啊?”
沈沉对自己算不算包容敬则则有些拿捏不准,但作为皇帝,他的确算是包容的了。皇帝嘛,你对他能有多高期望?真拿他当人看呐?
敬则则被龚铁兰的话给打动了,却不是因为包容不包容,而是她说别人对她做了好事儿,她却不谢恩,会让人心凉,这话让她惊醒了。
她为着一点儿儿女之私,把做人的原则都给忽略了。
“姑姑说得对,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管皇上在乎不在乎,我是该去谢恩的。”敬则则握住龚铁兰的手道,“姑姑,多谢你在身边提醒我呢。”
龚铁兰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奴婢还以为娘娘这次肯定也不会听的呢。”
敬则则笑了起来,“我是不是一直给你的印象都是不听人劝诫,刚愎自负的啊?”
龚铁兰可没敢回答。
敬则则转头看向华容道:“华容,你跟着龚姑姑多学点儿,我这人虽然不大听得进别人的话,可却特别喜欢你们规劝我,而不是一味地顺着我。其实我知道自己很多时候都是错的,可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话一出,华容和龚铁兰都忍不住笑得打跌。
次日去乾元殿谢恩,敬则则打扮得异常朴素,就是不愿给人以邀宠的感觉。她罩了件靛蓝团花亮橙色八宝灯笼纹锦面的出风毛披风,里头穿的衣裳不大看得清,头上也就簪了一枚金累丝灯笼簪,远远瞧着不像是宫中高位的嫔妃,倒像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少奶奶。
站在乾元殿的丹墀上时,敬则则也是肃目贴边而站,尽量地不惹人注意。她选这时候来谢恩也是有讲究的,这是皇帝进早膳的时辰,不会耽误他的政务。
至于皇帝见不见她,就不是敬则则能决定的了。
第90章 和不和
敬则则的脸烧得厉害,她侧头微微面向乾元殿的门扇一侧,怕别人看到自己红得火烧云似的脸。她这是羞臊的,最多的是担心吃了闭门羹,宫中上下背后不知又要怎么嘲笑她了,尤其是刘如珍那张嘴。
敬则则只要想起来就头疼,脸上就烧得越发厉害了。
“昭仪娘娘,皇上正在用早膳,请你进去。”高世云的小徒弟顺儿出来道。
总算没被拒绝,敬则则松了口气,转身从华容手里取过食盒拎在手里。
顺儿赶紧上前去接盒子,敬则则也没坚持,跟着顺儿进了门。宫妃虽然没有小厨房,但却是可以去御膳房里借用一会儿地方做点儿菜贡给皇帝或者太后、皇后的,只是很少有人这般作罢了。当然这回这点心,顺儿不知道的是这乃明光宫新出炉的小厨房里做出来的。
顺儿在宫里伺候这许久,也就淑妃进宫后给皇帝送了几回点心,做得都很用心,他还被皇帝给赏赐分尝过,淑妃的手艺很是不错。
顺儿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食盒,轻飘飘的,不像装了多少东西的样子。
敬则则走进乾元殿时,景和帝刚用完早膳,已经去了前殿,她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勤政殿。
勤政殿内北面设有朱漆镀金须弥宝座,宝座背后有九龙金漆宝座屏风,座前有宝象、甪端、仙鹤和香亭,更远的两侧置有大缸一般大小的蓝色珐琅彩大铜炉,里面烧着碳,让整个大殿都显得暖融融的。
两列宫女和太监依次站在宝座两侧,像木偶人一般站得笔直,连呼吸都几乎静不可闻。这样的宏阔和威肃,却是天底下任何地方都及不上的。让人一进来就不由自主地想低头,不得不臣服在这天子脚下。
景和帝没在正间,而是正坐在左侧隔扇后的北窗榻上。他穿着一袭宝蓝色祥云八宝纹缂丝袍子,戴了黑狐腋披肩,随意地系着一根明黄丝绦,衬得人肃俊端睿,却又显脸白,丝毫看不出已经是而立之人,仿佛才二十四、五的贵公子。
敬则则上前恭敬地行了礼,听得皇帝叫起,这才直起身。对别人而言这是寻常规矩,但在敬则则身上却是较为罕见的,她通常都是请了安不等皇帝表态自己就站起身来了。
因为蹲得久了,所以敬则则的视线很自然地停留在了皇帝的腰上,他戴着团龙玉佩,那络子还是她打的那根儿,瞧着已经有些旧了,都起毛边儿了。
沈沉搁下手中茶盏,“你寻朕是为何事?”
敬则则低着头道:“臣妾已经重新搬回明光宫,特前来向皇上谢恩。”
“唔。”沈沉是视线转到了顺儿的手中,“拿的是什么?”
顺儿赶紧上前三步将食盒放到皇帝手边的小几上,“回皇上,这是昭仪娘娘给您带的吃食。”
“打开来看看吧。”沈沉道。
顺儿应了是,打开黑漆描金盒盖,低头一看里头还放着一个小的黑漆方盒,将黑漆方盒拿出来打开,里头竟还有一个更小的红釉带盖小圆盒,这里三层外三层地装着,顺儿直觉就是金贵的东西,因此格外地小心翼翼。
只他千小心万小心地捧出来揭开,还以为里头是什么宝贝,结果却是一盒子黑色的崩豆。
崩豆?!顺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睁大那对眯眯眼使劲儿地瞧了瞧,的确是崩豆,他没进宫那会儿,他爹每回下酒就是用崩豆来着。
“这是什么?”沈沉指着崩豆看向敬则则,显然皇帝是没见过这么便宜的玩意儿的。
敬则则道:“回皇上,这是佐酒的崩豆。”
“崩豆?”沈沉用手指捻了一颗起来,说实话还真是没见过也没吃过这种东西。
顺儿凑趣道:“皇上,这是京城里那些没钱又爱喝几两的人最喜欢的下酒菜,一碟子这崩豆就能吃一天的酒。”
沈沉闻言把其貌不扬的崩豆放下,看向敬则则道:“你来谢恩,带给朕的就是崩豆?”沈沉明显是嫌弃这东西太接地气了,“你难道不知道朕平素进膳并不用酒的么?”
敬则则当然知道,除非是饮宴否则皇帝不怎么喝酒的,他觉得喝酒伤身,还是以颐养为好。不过她住在乾元殿时,皇帝倒是跟她喝了好几次酒,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占便宜。据皇帝说,她饮酒之后比较乖巧。
想到这儿,敬则则本就绯红的脸越发红艳了。
沈沉说完似乎也明白了点儿什么,转头吩咐顺儿道:“你们都下去吧。”
一时殿内的宫人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连正殿内站立的那两列宫人也都走了出去,空荡荡的勤政殿内如今就只剩下皇帝和敬则则两人了。
沈沉重新捻了一枚崩豆放入嘴中,这豆子嚼起来又脆又酥,一点儿不费牙,五香浓郁还带着一点儿药香,很耐人寻味,久嚼成浆,满口清香,余味悠长,而且每一层的味道都有些不一样。难怪用来佐酒,的确是上等酒菜。
沈沉捻起来又嚼了一粒,这崩豆即便不下酒,就当普通零嘴吃,也极其有味,却比那大菜大肉的吃着叫人受用些。
“嚼起来还不错。”沈沉道,然后低头看了看那小圆盒,里面的崩豆“粒粒可数”,“你送崩豆来都只送这十几颗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