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莫非是个渣受? 第69节
那狐狸美男微微一笑,反应奇快:“言简意赅便是——阿凉是大好人、是会带领大夏复兴繁荣之圣明天子。只要不忘此志,即使失忆也不必太过担心,忠臣良将已在阿凉之侧,北漠之行我与长风也必不辱使命。”
“至于庄青瞿,阿凉放心,他不会害你。”
“你有什么事尽可全意信他靠他就好,他会护着你。其他前尘,待吾与长风回来再与你细说。”
宴语凉又问他:“你是否就是朕北疆的最高机密情报官?”
荀长:“吾的情报全来自贺兰红珠的宇文化吉大人,宇文大人才是陛下北疆的秘密情报官。吾是陛下瀛洲情报官。剩余还有四人,可惜究竟是谁,只怕陛下得自己慢慢想了。”
几句话而已,荀长手中的香已燃了一大半。
宴语凉:“你在北疆与瀛洲时,是否奉命替朕寻过为岚王治病的药草?”
荀长点头:“寻过。”
“瀛洲药草‘穆天冬’吾一直在查,但因古书记载不清尚无任何线索。”
“大漠深处的‘饮离散’,阿凉可以问问师律。吾与宇文大人毕竟只在北漠城中,师律却常常里率军往戈壁、黄沙里跑。沙漠深处罕见的植物不会有人比他清楚。”
“而另一味越陆“湖心黛”,阿凉早年已命唐修璟种了,这几年也该成熟,阿凉可写信向他催要。”
“如今朝中六部人才济济、一心为国,阿凉内政不愁。一切外事亦有庄青瞿、夏侯烈与师律可以依靠。阿凉继位十年已将大夏引入正轨,只要君臣齐心协力则无须担心……”
香烧完了,狐狸美人就这么凭空消失。
宴语凉怔了一会儿,不知如何迷迷糊糊又睡着了。隔了大概一个时辰又从龙床上醒来,天光已大亮。
宴语凉:“………………”
岚岚还说,这世上没有狐仙。
但朕这刚才梦里见到的不就是真·狐仙吗!!!又或者,不过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宴语凉不确定,下床就去翻梦里的师律与唐修璟都是谁。他寝宫里史书很多,一下子就翻到了——
师律是和岚王一样是大夏世袭武将世家出身,十一二岁就跟着家人南征北战。今年也才二十五,纪年史上吹得可神,“师律至今无败绩”。
而唐修璟,也怪不得荀长让他去向此人要越陆的药草,此人原来就是越陆王!
当年越陆被落云国侵略,越陆王感恩大夏出兵相救,岚岚前些天戴的那只满是宝石的华丽头冠就是此人进贡的。
宴语凉合上书。
他开始有点信刚才那段是真托梦了。
但如果是真托梦,那位荀爱卿……真是十分抓住重点且客观公正啊!!!人颇不错!
哪里是岚岚说的“没个正经、嘴里从没半句真话”了?人家明明一直说你好话呢!
……
另一边,北漠使团经行燕云。
割让百年的燕云各州如今井然有序、和平安稳,宇文长风一路忙着感动,荀长却在车里睡大觉。
宇文长风还记得荀长前两天跟他说要给皇帝托个梦。又说托梦这事非常耗损精力,游一炷香睡眠四五天,让宇文长风乖乖不要打扰他睡觉。
宇文长风从不信他神叨叨那一套,没想到一天、两天过去了……这狐狸还真能睡啊。
他去看他,却发现狐狸一边睡一边还说梦话:“庄青瞿如今……不知该多得意。阿凉那么疼他,失忆了还惦记着他的药。”
“不过他辛苦多年,也算终于守得云开……”
“早说让他改一改狗脾气,不听吾的。”
……
庄青瞿那日下朝回宫,顺路从旧事馆给宴语凉拎来了一个年轻小史官。
史官名叫周亦安,是拂陵精心挑选的,说是安静乖巧且工作认真做起居舍人正合适。
庄青瞿也觉得合适,这小史官单长相就很讨人喜欢——泯然众人过目就忘。果然拂陵办事他从来放心。
庄青瞿:“阿昭,此人你先试用。”
又抬起清浅的眸,对那小史官道:“今日本王先教你一次该如何写这起居注,以后就看你悟性了。好好学。”
小史官:“是!”
他便立侍一边,看岚王坐下与皇帝商讨之前江夏文人勾结细作叛乱之事。此谋逆大案经过大理寺三司近一个月的会审,这两天终于已审得差不多。
国家大事就是这样,一件一件又一件。
有的时候堆叠起来,也分不清必然的孰轻孰重。那既然情报官是谁的事没有头绪,北漠异动也要等使团回来再做定夺,当然是先把手头证据确凿的案子给处理掉。
经查明,江夏叛党魁首三人勾结瀛洲细作,多年在江南一代散布谣言、煽动人心,后大理寺又在几人家中查出与瀛洲的贿赂往来、反诗反文若干,证据确凿。
奚行检的意见是将魁首三人问斩、其余叛党重罚,以儆效尤。
岚王吩咐史官:“陛下仅仅半月便平定叛乱,此等英威武德一定要大书特书。回去与你同僚们也知会一声。”
周亦安:“是。”
宴语凉小声:“但是岚岚,朕其实……好像也没干什么?”
实在是那群江夏文人反贼太不经打了,招兵买马集结起来的根本是一群乌合之众。岚王随便派去一个下属几天就收拾完了,皇帝更是全程啥都没干。
“并非如此,”岚王正色道,“区区数日便能平叛,正是人心向背的最好证明。锦裕帝天下稳固万民归心,不仅收复燕云是功绩,清剿乱臣贼子同样是功绩,又如何不值得大书特书?”
“阿昭乃大夏明君,将来不知多少后世帝王要瞻望修习,一切功业自然都要事无巨细好好写,让所有人都知道阿昭的英明不凡。”
宴语凉:“……”
咳,朕其实也没那么英明不凡,有点羞愧。
但既然岚岚那么坚持,就按他说的来吧。
年轻起居舍人认真记下岚王的嘱咐,又听岚王问他:“此次叛乱之事你作为史官清楚多少,也都说来听听?”
周亦安:“回岚王,三魁首皆是江夏文官。其中王文簿乃是武帝重臣后裔,锦裕一年征北漠时负责粮草运送,因醉酒耽误战机被贬,此后一直不得提拔。张诗仙是江南才子写过不少佳句诗篇,因贪污受贿不得晋升。许监审家是江夏当地巨富,自幼擅文采诗歌却屡试不第,常写书写诗牢骚抱怨朝廷不公。”
“三人谋逆时,是以名仕身份邀约江夏太守等一众官员宴饮,席间绑架太守以控制江夏城。又凭恃三人于当地颇有一些名望根基,于临近几个郡县大肆招兵买马。”
“张诗仙还写了一篇‘清君侧’檄文,在百姓中流传甚广……”
那檄文抄本,此刻正在宴语凉手中。
辞藻华丽,行文洋洋洒洒、文采飞扬。因这群人起兵时打了个“清君侧”的旗号,檄文自然直指岚王,痛斥岚王种种罪状。什么“囚禁天子包藏祸心”,“残害忠良只手遮天”,当年太子三皇子恶斗、澹台家倒台的锅也全往岚王身上甩。
宴语凉在那篇檄文里则就是个摆设,“可怜无助”、“亟待解救”。
记得史书里写过,以前也有个帝王拿到过逆贼的讨伐檄文。因那檄文文采飞扬,帝王还笑说“此等人才被孤遗漏,实在可惜。”
同样的事情到了宴语凉手上,他却做不到谈笑风生。
他看到的,就只有触目惊心。
写檄文之人明明才华横溢却不思报效国家,反而一己之私通敌谋逆。还这般洋洋洒洒写下一篇情绪饱满的惑众妖言传播甚广,成功煽动了一些江南无知愚民。
还清君侧……害人蛀虫披就华丽的外衣,更加用心险恶了。
周亦安:“下官还听闻,昨日王文簿的八十岁爷爷和六十岁爹爹千里进京求情,在东市西市交汇的菜市街口哭诉,说王文簿年轻不懂事又是三代单传,且惠帝时曾有‘谋逆不杀’之先例,还说愿散尽家财以命抵命,一时好多百姓都去围观。”
岚王:“阿昭放心,乌衣卫已经都抓了。”
周亦安:“后来,张诗仙的妻子与怀孕小妾也去哭诉,说是陛下以前多次赦免死囚犯人,给过不少大夏子民‘改过自新’、‘将功折罪’的机,会却为何单单不放过她们孩子爹。说他们孩子爹甚至没有跟叛军走,只不过写了一封檄文。百姓有喜爱张诗仙诗者,在旁同情叹息。”
岚王:“……”
宴语凉:“……
岚王:“那此事你打算怎么去写?”
周亦安:“照实写之。无论如何此三人谋逆。按大夏律,谋逆死罪当诛。”
岚王:“不对。”
“你若真这样写,只会被后世小人拿来大做文章、颠倒黑白。”
“阿昭,你跟周史官说清,让他一定一字一句好好记清楚了,此三人究竟为何该杀!”
宴语凉:“江夏三人所犯之罪,远不止谋反犯上。他们是在卖国。”
“其他罪责情有可原者,朕也愿如惠帝一般宅心仁厚,给其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有卖国一事在朕与岚王这里绝无‘情有可原’!不仅如此,家人百姓前来求情饶舌者,一律株连!”
“古人云,一国安定,需足兵、足食、民信之矣,三者俱全。”
“若必去一条,先去兵。”
“若必去二条,再去食。”
“‘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便是缺兵少食,只要百姓笃爱其国笃信其君,便可举国团结共御外敌。可如今天下太平、丰衣足食,食我大夏俸禄者却与瀛洲勾结写这等颠倒黑白的檄文煽动国本之信,你说该不该杀?”
“竟还有人觉得他们可怜,听信他们是一时糊涂。”
“此三人一个个家境殷实学富五车,何时糊涂过?倒是那些同情他们之人,只怕太平日子才过几年,就忘了当年大夏屡遭外族分裂蚕食,忘了践踏在他们身上的铁蹄、砍向父母亲人的刀与当年流过的血!”
岚王问史官:“彻底明白了么?”
周亦安点头,暗自如醍醐灌顶心潮澎湃。迅速记记记。
记了好一会,忽听那边岚王对皇帝道:“阿昭,放着我来。”
他抬眼,只见岚王不让皇帝盖玉印。却将那张拟斩贼首的奏疏拿了过去,盖上了自己的印。
宴语凉:“岚岚,以前朕爬墙出宫,曾与奚卿在旧事馆遇着两个史官。史官说,‘岚王既帮陛下办成了事,又替陛下背全了一切骂名’。”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群臣百姓只道朕乃圣明天子、温和体恤。岚王却是严刑峻法、不近人情,可这其中,又有多少是青卿替朕背下的?”
岚王:“阿昭,咱们不是约好了。我负责收拾乱臣贼子,阿昭负责收买人心。”
史官周亦安:“……”
绝了,这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的对话?正提笔,岚王:“这一段不许记!”
周亦安:啊?
可是这一段多甜?岚王拼命给皇帝歌功颂德,什么功绩都要记全。杀个贼首还怕后世有人编排皇帝冷漠无情,不让皇帝盖章由他来盖。
这也太君臣和睦亲如一家了。比起皇帝如何文治武功、如何平乱云云,后世君臣肯定更爱看这一段吧?
不行,史官有傲骨,偷偷记下来!
“还有皇帝爬墙之事,更不许记!”
哦,对,皇帝还说他爬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