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让我去当猫 第397节
所以无论他之前想了多少说辞,最后都觉得格外虚伪可笑。因为那些词语无论有多真诚恳切,最终都透露出一个意思。
为了人类,请您去死吧。
可是又凭什么这样对温成斐?他从未做过什么错事,为什么要把这种以大意施加的罪名强压在他的身上。乔双鲤为温成斐感到不公,却觉得自己这种感觉也格外虚伪。
“你是不是在想,‘明明温成斐没有做什么错事,为什么却要去死?’”
乔双鲤回过神来,发现温成斐正冲着他纵容微笑,就像对自己的学生一样。但乔双鲤却为这个笑容心惊肉跳,因为一瞬间他竟觉得温成斐说出他心中话的时候像极了东皇。
东皇将谋划的天赋赐予了乔墨,将预知未来的能力赐给了绍修竹。
那读心的能力,被他交给了谁?
温成斐的特质是遗忘,他能让猎杀者遗忘特定的记忆,但要知道,唯有先读到人的心,读到人的记忆,才能选择性的将那段记忆摘除。
“双鲤……又是这个表情。”
温成斐的语气有些许无奈,饶有兴致道:“每次与你相见的时候,你都得这么反应一次。我都记清你表情的变化顺序了。”
温成斐的话……乔双鲤明白了,同时不自觉紧绷的身体缓缓松了下来,也跟着温成斐笑,苦恼道:“唉,我这是东皇ptsd了。”
在温成斐开口的瞬间乔双鲤就明白了,为何在跟东皇战斗的时候,自己总觉得似乎忘了些什么东西。东皇那一次次带有目的的诱问,尤其让乔双鲤注意。从童校长那里得到东西……他从童校长那里得到过什么东西吗?为什么不记得了?
在知道东皇能够读心后,藏在脑子里的记忆都变得不再保险。那最好的做法自然是在战斗前便将那些记忆提前遗忘。
无论乔双鲤当初为何选择这样做,他对温成斐绝对是非常信任的。
“怎样,说服自己信任我了?”
温成斐笑着调侃,将一枚军牌随手交给乔双鲤。乔双鲤也没立刻去看,而是把它收了起来,目光继续回到电影上。
电影是非常好的电影,国家拍这部片子,其中用意很深,选的大多都是德艺双馨的实力派演员,单一个拎出来都能在旁的电影里挑大梁,这次齐齐都聚在这部电影里,细心演绎着有关少年程凯的故事。但乔双鲤的注意力却无论如何都放不到电影上,他心里总是有很多的事情,完全闲不下来。
当看到程凯在学校中受挫,一个人变成猫去后山发呆的时候,偶遇鸳鸯眼黑折耳,被他劝解鼓励,重振信心,回去后才猛地想起来,那只折耳猫就是学校的校长!
和特战校长有关的戏份是乔双鲤客串的,但看到自己的身形出现在大屏幕上时,乔双鲤却想起来当年童校长对他的教导。温成斐像是也想起了童校长,乔双鲤听到他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并非没干过什么坏事,只是我不记得而已。”
温成斐淡淡道:“不记得的事情,难道就不是我做的吗。”
被东皇控制时,他们不会拥有被控制的记忆,就像当时被乔墨控制的乐天钧一样。在牧羊人死后,海外的盗火者循序被新的首领整顿掌控,这首领正是当时滞留海外的温成斐。
“是唐前辈发现了异样。”
温成斐没有多说,但乔双鲤知道,那一定是段颇为惊心动魄的经历。当时乔双鲤还未成皇,顾临安陷入困境,王前辈已死,要是当时东皇成功掌控温成斐,通过盗火者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乔双鲤简直难以想象。
“唐前辈比东皇对盗火者都要更熟悉。”
想起唐月凉和童校长的那段往事,乔双鲤笑了笑,笑过后却只剩怅惘。
“唐前辈……逝世了。”
唐月凉死在大年初一,也就是前天。乔双鲤在回归人间,处理完最紧要的事情后立刻飞去海外看过他。自之前那次事情发生后,唐月凉一直都没有回国,他住在自己位于英国的庄园里。像个最固执不过,脾气很坏的老人。
不肯接童校长写给他的遗书。
这次乔双鲤去看他的时候,唐月凉已经快要不行了。他初冬时染上了风寒,本来以猎杀者的强悍体质,这种小病睡一晚上就会好。但这次却不行了,唐月凉一病倒了就再没有起来,他不肯去医院,家庭医生常驻庄园,但当问起唐月凉的病情时,医生也只是摇头。
唐月凉健康时,实力强大的令人完全忘了他的年纪。当缠绵病榻时,看到他那一头花白的头发,才发觉他早就老了。
从民国到现在,已经多少年了。起初他固执不肯回国,非要童半夏来亲自请他,就像当初他主动去找童半夏时一样。但现在他已经病得起不来了。乔双鲤去看他时,唐月凉已经病重到整日整日昏迷不醒,仿佛随时都会病危。但乔双鲤到达他的庄园时,唐月凉却奇异醒过来了,能够见客,也可以正常说话了。虽然仆人们都在高兴,陪伴唐月凉数十年的老管家高兴的落了眼泪,但乔双鲤心中却隐隐萦绕着不祥的预感。
好像唐月凉此刻的清醒,就像回光返照一样。
第494章 唐月凉【下】
“哼,他还是不肯原谅我。”
乔双鲤看到唐月凉的时候他已经从病床上起来了,不顾他人的阻拦,硬是在书房里见的乔双鲤。雍容华贵的狮子猫不高兴喵道,蓬松白毛已显得有些干涩粗糙,像是松松搭在皮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有神。
乔双鲤知道这位老人一生要强,和人态比起来,唐月凉的猫态恐怕要更精神些。他不可能让任何人窥见弱势,尤其乔双鲤是童半夏‘派’来的。
唐月凉不相信童半夏已经死了,和乔双鲤说话时语气中满是抱怨,少了些许威严。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唐月凉真的老了,曾经的他不会就这样在一个小辈面前表现自己的情感,他觉得丢人。
乔双鲤没有回话,狮子猫噌地站起来,困兽般在书房里转来转去,大尾巴拖在地毯上,像是个扫帚。
“他就是不肯原谅我,他还未当初的事情气我!我都快死了,他都不肯再见我一面!”
狮子猫气的不行,喉咙里都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气的浑身毛都炸了起来,蓬松凌乱,质问乔双鲤时喵声中带了几分委屈:
“你说他的心怎么这么狠!”
“他的心怎么这么狠,他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能这么狠心,咳,咳咳咳,他……咳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像是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样,狮子猫咳出了血。乔双鲤一惊,忙要叫医生管家来,但狮子猫却以老猫不该有的敏捷一下跳到了他的身上,将他按在了扶手椅上。那双猫瞳碧幽幽的,死死盯着他,那目光幽森的令乔双鲤毛骨悚然,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唐月凉对他有杀意。
但狮子猫最终就从他身上跳了下去,只留下一句硬邦邦的:“除非他亲自来求我,否则我不可能回去的!”
说罢他就离开了书房,头也不回。
……再也没有回头。
当天晚上唐月凉就一病不起,再也没有醒来。他死在大年初一的凌晨,乔双鲤去送了这位老人最后一程,并将童半夏特意写给唐月凉的遗书交给了唐月凉的管家。
这封遗书乔双鲤没有打开看过,不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这是童半夏写给唐月凉的最后一封信,也给随着他一同入土。
在离开前,管家交给了乔双鲤一个匣子,说这是唐先生在临终前嘱托他,送给乔双鲤的东西。
* *
看完一场电影,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天空中又飘起雪花,不知从何处传来放炮的声音,新的一年又过去了。
乔双鲤回到自己的住处,坐在书桌前。桌上摆放着两样东西,左边是温成斐交给他的军牌,右边是唐月凉给他的檀木匣。
皇者之力蔓延开来,裹住这两样东西,霎时间乔双鲤到了自己的皇者境。老旧残破的城市依旧,却没了空族的臭味,显得格外寂静。乔双鲤随意坐在一栋高楼的楼顶,将那枚军牌贴在了自己的额心。银光闪烁时大量记忆涌入他的脑海,温成斐能令人遗忘某些记忆,自然也有保存它们的办法。
当属于自己的那些重要记忆涌入脑海中时,乔双鲤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唐月凉坚信童半夏还活着——他知道童半夏还有一条命,许久之前他与唐月凉之间的自相残杀不过是做戏而已,唐月凉没有杀死童半夏,就连东皇也不能确定这点。
是的,童半夏确实还有一条命,他却将这条命连同牺牲火焰一起交给了乔双鲤。
乔双鲤也明白,为什么唐月凉在他去之前一直撑着,就算重病也没有死。但当乔双鲤过去看望他后,唐月凉先是回光返照,随后立刻衰弱下去,再也没有醒来。
他应该是觉察到乔双鲤身上牺牲火焰的气息了。
乔双鲤将牺牲火焰藏得很深,就连他自己也忘了牺牲火焰的存在。但他能瞒过东皇化身,能瞒过东皇,却没有瞒过唐月凉。乔双鲤也不清楚唐月凉究竟是如何发现的,到底有没有发现,但和旁人相比,唯有他才是将童半夏刻入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
恨则欲其死,爱若欲其生。
唐月凉不相信童半夏已经死了,这是他最后的执拗罢了。
乔双鲤到现在甚至不敢细想,童半夏给唐月凉的遗书中究竟写了什么,为什么又一定要乔双鲤去将遗书送过去。
有些事不能多想,越想就越觉得心凉。一时间他竟有些不敢打开唐月凉送给他的檀木匣。
……乔双鲤最终打开了檀木下,发现里面是一个已经褪了色的剑穗。
剑穗是最简单的样式,像是什么人亲手编的,有些歪歪扭扭,红线已经褪了色,看起来淡淡的,却被保护的极好。剑穗上挂着环形紫玉包了浆,一看就是被人时常在手中把玩的。
紫玉?
这玉环中的紫色太浓郁纯粹,浓到像是加了人工染料似的,漂亮的不自然。乔双鲤一眼便发现了这玉里面有东西。手指点在玉环上,乔双鲤一点一点,小心将其中的东西引了出来。
片刻后,他指尖停留着一朵安静燃烧的紫色火焰。
傲慢的火焰。
唐月凉从牧羊人那里学到了融合火焰的办法,他人死后,那些被强行融合的火焰自然全都消散了,只剩下他最初最本源的火焰。
就像乔双鲤的绝望黑火一样,唐月凉最本源的火焰是傲慢。
傲慢是他的原罪,也是促使他和童半夏之间产生裂痕的诱因。火焰给予一个人无比强大的力量,但若无法掌控,却也会摧毁人的一生。
安静燃烧的傲慢火焰,就像唐月凉一生的写照。他一辈子都挺直脊梁,倔强地不肯低头。但当年华逝去,垂垂老矣之时,当他蓦然回首之时,想要低头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火焰通常都寄托着一个人的记忆与最浓烈的情绪,但乔双鲤继承傲慢火焰时感觉却淡淡的,就算最终将火焰交给他,唐月凉仍旧不愿自己的记忆与情绪被一个小辈看到,这是他最终的傲慢。
无论是怜悯还是遗憾,或是可悲,这些情绪他不需要。
这一生是他走来的,到了生命的最终尽头,无论结果如何,他不后悔。
火焰吸收到最后,乔双鲤隐约看到了狮子猫的影子。它是雪白的长毛如流淌的月光,如此高贵傲慢的审视望向他,下巴抬得很高。
【什么是傲慢。】
【永远坚定走自己的路,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命,没有活路也要挣出一条路来,从不退缩一步。】
这就是傲慢,也是唐月凉坚守一生的信条。旁人没有资格做出任何评价。人生中真正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才知道。
狮子猫的影响越来越淡,渐渐变小,像是重归年幼的时候。一团雪球似的小狮子猫转过身去,颠颠追着一个虚幻的影子跑走了,他跑起来时蓬松毛发扬起,说不出的高兴快乐。让乔双鲤也不由得笑了出来,但当他看到那淡橙色的身影时,乔双鲤的笑容中却多了些许哀伤。
“童校长……”
姜黄色的猫并不会回应他,因为这只是一段记忆,是早就设计好的,当傲慢火焰与牺牲火焰相聚时,才会出现的短暂记忆。
童校长特意将这段记忆留给他,肯定有其用意在。
想到这乔双鲤认真起来,专心观看这段记忆,发现这段记忆的时间该是童半夏刚收唐月凉作为徒弟的时候,那时候的童半夏还年轻,唐月凉还很小。
“怎么跑到这么急,草里有毒蛇,要是被咬一口,你也不必做我的徒弟了。”
乔双鲤看到记忆画面中童半夏先是严厉训斥,随后无奈叹了口气,将别扭歪过头去,雪团般的小猫搂在怀中,姜黄色的猫耐心舔去他身上沾到的草屑。
“怎么这么要强,非要追上我,身上沾满了草都不知道。”
姜黄色的猫从小猫双耳间咬下了一片草叶,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抖着胡须喵喵笑了起来,饶有兴致道:
“我为你取字重楼可好?”
记忆画面到此结束,短的出乎乔双鲤的预料。幸好他记忆里超群,将这段记忆画面的内容全都记了下来。继承了傲慢火焰后,乔双鲤没有先将它引入琉璃黑火中,而是像对待牺牲火焰那般将它单放着,自己仍在想记忆画面里的内容。
翻来覆去想了几遍,最后童半夏开玩笑说的,要为唐月凉取字‘重楼’这句话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重楼……难道有什么特定的含义吗?
失去傲慢火焰的玉环恢复为纯白色,乔双鲤拿过剑穗看了几遍,没再发现什么异样,终于将它放下,又拿起了温成斐给他的军牌。从刚才吸收记忆的时候乔双鲤就发现,这军牌中保存着的不仅有他的记忆,还有一些旁人的记忆。
温成斐的部分记忆,绍修竹的部分记忆,还有大量的,和实验有关的记忆画面。
皇者境内时间静止,没有风霜雨雪,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整个皇者境都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天摇地晃,仿若地震,从苍穹传来的低沉轰鸣声不绝于耳,越来越洪亮刺耳,像是要震破人的耳膜。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