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神相_分卷阅读_286
她越说,眼神越迷离,神色也越张皇,突然间她猛地抬起双手,抱着头,使劲揉搓,声音也大了起来:“不,不无耻!不无耻……”
我慧眼旁观,只见彩霞顶上的残魂仿佛风中烛火一般,扑棱棱的急速闪烁!
她生前并非淫荡妇人,死后被阴阳子以邪法植入欲念,因此成了淫欲贪尸。随着她尸变日久,功力愈深,她生前的意志也渐渐复苏,但是那些意志刚一复苏,便会被阴阳子所植入的欲念误导诱引,也变成了欲念,反过来又增强了她的贪淫之心。这就好比把一滴净水滴入一碗墨水中,那净水也会被染黑。
此时此刻,我以魂力为主,言语点拨为辅,努力唤醒她的正常心,她那被污浊了的意志开始重新洁净,开始与阴阳子植入的欲念分庭抗礼,就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了。
眼看她抱头躬身,痛苦不堪,我又于心不忍,一点魂念,直逼她的残魂之中,我要助她一臂之力,把那些阴阳子植入的龌龊东西给祛除干净!
我的魂力甫一加入,立即如摧枯拉朽,逼着那些欲念一点点消磨殆尽!
须臾间,彩霞的残魂终于不再闪烁,转而莹莹剔亮!
这才是真的她!
我收回魂力,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好说了,只要她不存执念,就能安心归去,更不会再去害人。
眼见她还怔怔的发呆,我道:“彩霞,还没醒来?”
她看了我一眼,突然间脸色大窘,转身就跑,我呆了呆,继而明白她确实是完全醒转了,只是羞于前番行止,惭于见我。
我看着她往回跑了几步,叹息一声,喊道:“彩霞,你已经死了!”
彩霞一个趔趄,猛地站住,身子似乎稍稍一抖,立在那里许久没有动静。
我缓缓地朝她走了过去,彩霞也慢慢转过头,脸色已经变得稍稍有些发青。
“我死了……”她梦呓似的喃喃念诵道。
我道:“清清白白而来,干干净净而去。我帮你把你不该有的念想给去掉了,你现在可以安心地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彩霞幽幽地看了我一眼,道:“多谢……可是我觉得我不该死……”
我道:“你遇上了李朝先,命中便有此死劫。天命不可违,生死两茫茫,非要抱着执念不肯往生,就会堕入魔道。你本就是变尸,成魔只在一念间。想清楚吧。”
彩霞垂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盯着我道:“李朝先生前作孽,但他养着邪神,冤死者不敢找他,所以缠上了我,这是命。妖道给我移入欲念,这也是命。但现在我遇上你了,这更是命。请教您,我现在算什么?”
我沉吟道:“人死之后,七日内又苏醒复活的尸体,脑中尚残留生前意志,却无呼吸、心跳,须吸食阴气精元,保持残魂不散,身体不腐。道行渐长,则行动与常人无异,唯惧阳罡之物,乃称活尸。”
彩霞道:“活尸会害人吗?”
我道:“这倒不是。活尸是靠吸食阴气或者精元,只要没有邪念,就不会害人。”
彩霞道:“我不害人,我愿意这么存在下去。”
我吃了一惊,踌躇道:“为什么?你这么存在有什么意义?”
彩霞道:“我不怕自己的肉身腐烂,我就害怕自己一睡不醒,害怕自己不能再想下去。我要一直留个念想,留个自己的念想。”
“这……”我一时无话可说,我能理解彩霞的意思,不畏惧死,只是畏惧死后永恒的沉寂,畏惧死后精神不再,灵魂不再,那样的话,存在过的意义又是什么?
彩霞忽然道:“是您让我找回了自己,对我有重生的恩情,我想认您做师父。”
“啊?”我又吃了一惊。
彩霞道:“我跟着您修行,决不害人。您收我为徒,可以用我,管我。您,您会答应吧?您不会忍心让我彻底寂灭吧?”
“我……”我心里揪成了一团,为难地看着彩霞,暗道:“我忍心?就算她不是活人,但她若不害人,我又怎能辣手灭她?”
我沉默片刻,道:“可你这样,是逆天而存,迟早会有劫难的。”
“我不怕。”彩霞坚定地说:“我甘愿受劫。”
我沉吟着,忽然有所感应似的,心血来潮,竟忍不住仰面去看北方天际,但见那廉贞星昏昏暗暗,不如前番明亮,我慌忙开启灵眼去看,早见一抹青灰之气冲天而起,掠过廉贞,一纵而逝!
第381章 野狐农皇
青气乃有道之士方能萌发,青气带灰,乃是邪道!
邪道破廉贞,星主有难!江灵要出事!
我心中一惊,元气勃发,御风而行一跃而起,慌忙往回赶!
彩霞在后面喊道:“师父,您同意了?您往哪儿去?”
我满心焦躁,头也不回的道:“你愿意跟着我就跟着我!”
“好!谢谢师父!”彩霞远远地应了一声,也跟了上来。
我顾不得等她,一路疾行,须臾间便至李家大院外,穿门而入,就在此时,东院主屋内突然传出“嘭”的一声响,那是……枪声!
只有郑军强有枪!
没有危险,他怎么会开枪!
我一呆,随即风驰入内,左右一觑,早瞥见东里室内光影绰绰,呼声四起,期间夹杂着叮叮琅琅的剑击磕啸之音,又有江灵的叱喝声,我立即闪身而进,只见江灵身影飘忽,正与一灰影斗在一起。
江灵早瞥见我进来,当即精神一振,金木双锋左右撩动,“嗖、嗖、嗖”连舞三个剑花,那灰衣人气势顿时一萎,待瞥见我时,又是一怔,贼亮的目光中露出又惊又惧又疑的神采来。
我正要上前,江灵叫道:“元方哥,我能行!你快看看郑叔怎么样了。”
我这才看见郑军强歪倒在地,手枪落在脚下,一双手臂软垂无力,头上湿漉漉的满是汗水,脸颊上的肌肉一颤一颤,显见是要么双臂脱臼,要么双臂骨折,正处于极度的疼痛之中。
我俯下身子,不忍道:“郑叔,你的手臂……”
郑军强看见我,面有喜色,哆嗦着道:“元方,你回来了,好!我刚才朝他开枪,没打中,胳膊被他撅折了……不过没事!这不算什么!”
我不会接骨,当即皱了皱眉头,道:“这混账居然下这么狠的手!”
郑军强道:“他是那个瓷俑的师父!好厉害!撅折了我的胳膊,没杀我,也不算狠!你放心,那瓷俑没跑,还在原来的那个屋子。”
我心中一凛,急忙朝那灰影看去,万眼万身俑的师父,血金乌九大长老中的老八野狐子!
他居然也在附近!
我隐隐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野狐子既然在附近,阴阳子不可能不与之有联系,阴阳子跑了,野狐子却又来了,这其中透着诡异!
江灵不是野狐子的对手,我从进来时就已经看到了。
最多二十招,野狐子便可以制服江灵,但是他的主要对手却不是江灵,而是我。
自我进屋之后,他便一直觑着我,十成本事中只留下三成去敷衍江灵,所以打得难解难分。
江灵自然也没受什么伤,那星象虽然惊悚,但好在我回来的及时,还算是有惊无险。
而野狐子如此提防我,显然是知道我是谁。
但是这个处心积虑,制造出“招怨幡”,汇集万眼万身,将徒弟炼制成瓷俑的寻墓钻坟起尸倒斗第一高手,我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长得瘦削伶仃,还没有江灵高大,竹竿似的身子上顶着一颗寸草不生的秃头,灰黑的面上眼窝、两腮都陷的极深,几乎是四个大洞,将其本人衬得仿佛是一具骷髅。
他的身法也轻盈诡异,无论腾挪弹跳落地,均毫无声息,飘忽来去仿佛魅影。脖颈、肩膀、手臂、双腿、脚踝弯曲自如,总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做出不可思议的动作,几乎令人叹为观止。
他的骨相已经完全迥异于常人,变质变形,非同一般。
这样的人,必定练过缩骨、软骨一类的功夫,所以寻墓钻坟起尸倒斗都不是难事。
此时,外面一阵轻响,紧接着彩霞便快步走了进来,闪身入内,见我凝神观斗,便没做声,退到一旁,也静静地看着。
我正要出手,忽听外面又是一阵橐橐声响,很快,两个人走了进来,我打眼一看,一个竟是东子,看上去毫发无损,只脸色有些惨白,眼神也有些迷乱,精神委顿,也不说话,颇有些魔怔的样子。我拿法眼去看,没发现东子身上有什么异色,拿慧眼去看,三魂尚在,并不残缺。看来并无大碍,或是受了惊吓而已。
他身后还跟着一人,灰头土脸的,一身做杂工时穿的衣服,好像是白天我进院子时瞥见的李家一干佣人中的一个。
我正打量他们,突听江灵一声闷哼,似乎是吃了亏,我急忙回过神,扭头一看,只见江灵握剑的手鲜血迸流,显见是虎口被野狐子大力震裂,我又惊又怒,纵身跳入战圈,道:“灵儿退下!”
江灵依言回剑收势,我挺身上前,三魂之力迸发而出,去捕捉那野狐子,不料堪堪接近,一种极其熟悉的吞噬感猛然传来,我大吃一惊,魂力急收,失声道:“噬魂鬼草!野狐子,你跟晦极是什么关系?”
野狐子躬身退后立定,一双绿豆似的小眼贼亮贼亮的闪烁着,嘿然道:“噬魂鬼草让你吃惊了?我道号野狐,住的地方就是坟丘墓穴,与噬魂鬼草亲近的很!我跟那个戴面具的可没什么关系!只是你陈元方,我久仰了!”
我道:“用噬魂鬼草防备我的奇行诡变,很好!但是即便如此,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野狐子道:“我知道。不过可惜……”
我愣了一下,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死无葬身之地!”
野狐子大喝一声,身形暴掠而起,苍鹰搏兔般朝我扑来。
“找死!”
我暗骂一声,也不管什么招数,直接一掌挥出!
就在此时,郑军强突然叫道:“东子,你干什么!”
“师父!”彩霞也惊叫一声,与此同时,有一个柔软的身体猛地贴在了我的背上,紧接着是“嘭”的一声枪响,贴着我后背的那身子剧烈的颤动了一下,缓缓滑落。
“元方哥……”一声哀怨似的叹息。
我猛然扭头,呆呆地看见江灵恍若一只折翅的鹂鸟,长长的睫毛遮挡着惊恐而又满足的双目,对我闪出一丝留恋的光彩,无限疲惫的缓缓闭上,鲜黄的衣衫侵染着一片血色,绚烂如花。
伤口就在她的胸口!
“砰!”
彩霞一掌打碎了东子的脑袋,那尸身跌落尘埃,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砰!”
野狐子的手印上了我的后背。
“咔!”
一声骨头折断的脆响传来,野狐子低声呻吟着。
我喉间一甜,一大口灼热的液体涌了上来,满脑子都是嗡鸣之声,我硬挺着,伸手去点江灵胸前的穴道,闭气止血……我几乎是拼尽全力封住了伤口周边的要穴,然后一口气尽泄,双腿一软,虚弱的跪倒在地。
“灵儿……”我颤抖着手,去捧江灵那本来俏丽现在却苍白惨暗的脸,低声呼唤道:“灵儿,灵儿……”
我嘴里的血沫汩汩淌出,滴到了江灵的脸上,江灵艰难地动了一下眼皮,却只睁开了一条缝。
我喜极而泣,道:“灵儿,看着我!不要闭眼!千万不要闭上!我带你去找张熙岳,去找青冢生!”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我抱着江灵,挺身而起。我要回家!
原本站在东子身后的那个灰头土脸的“佣人”,却突然变了脸色,长臂疾探,指间流光闪烁,直逼我的咽喉!
彩霞飞身扑来,那人却看也不看,单凭风声,随手一挥,立时将彩霞打翻在地。
彩霞在地上挣扎了一下,竟爬不起来。
郑军强已经完全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