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_分卷阅读_303
又过了几天,又听到消息说建宁居然被赢烨给占了,而安公公你和钟公子又迟迟没有音讯,二张兄弟不敢擅作主张,只得带着我们一直住在庞家台等消息。
纪小姐貌美,虽未出去抛头露面,但住的时间长了,艳名还是传了出去,渐渐便有那轻浮浪子来农户门前滋事,所幸二张兄弟武艺高强,一时保得周全,但我们都知道庞家台已非久留之地,二张兄弟便商量着要带我和纪家姐弟换个地方住。
未等我们动身,又有那兵甲模样的人找上门来,说什么他们少爷想见见纪小姐,二张兄弟当然不同意,与那几人打了一架,那些人不敌,放下狠话退去。二张兄弟不敢再耽搁,当即带着我与纪家姐弟离开了那户农家,谁知刚刚走到村外的树林,便遭到对方伏击。二张兄弟被杀,纪家姐弟被劫,我无处可去,便……”
他到底曾是官宦之子,人上之人,提起自己这段做乞丐的经历,一时难免羞于启齿。
“我知道你这几个月受苦了,没事了。今日你可是听说了钟羡回来的消息,所以才过来碰碰运气?”长安问。
李展点点头,伸手擦了擦眼泪道:“乞儿走街串巷,消息灵通,我昨晚就知道了,又怕是讹传,今天打听清楚之后,才过来的。”
长安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着人带李展下去休息。
钟羡起身,对长安道:“你也好生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你回去躺着,此事交给我来处理。”长安忽道。
钟羡本欲转身走了,闻言又回过头来看她。
“对不住,又让你折损了两名侍卫。”长安歉然道,“事情因我而起,也该由我来解决,而且,应付这样的事,我比你擅长。”
“这怎么能怪你呢?张大张二是我的手下,这个仇,理应由我来给他们报。你怕我做不好?”钟羡问。
长安看着他,忽而一笑,道:“你去做也好,但我要彭家满门抄斩,你能做到吗?”
钟羡愣住。
“你说真的?”愣过之后,他问。
“我有什么不认真的理由吗?”长安不答反问。
“为什么?就因为他们杀了二张,抢了纪姑娘?”
“还不够吗?”
钟羡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顿了顿,又重新看着她道:“你是因为建宁陷落之时,彭耀祖作为戍卫将军,未来相救之故吧?”
“若是这样想能让你心中觉得比较容易接受一些,也无不可。”长安道。
“长安,你为什么总是愿意让自己显得格外冷血,坦白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于你而言就那么难吗?”钟羡微微蹙着眉,问她。
长安姿态放松地斜靠在身后的迎枕上,看向钟羡的目光褪去了片刻之前的那种明艳温情,澈亮中隐隐带了些刺人的锋芒,道:“怎么了?相处得越久,你便越难面对真正的我了么?我为什么要彭家满门抄斩,真正的原因你心里明白得跟明镜儿似的,你自己愿意找理由为我开脱,那就默默放在心里好了,又何必迫我承认呢?若不是他们杀了二张抢了纪晴桐,我吃饱了撑的去管他们的闲事!”
钟羡不明白为何片刻之间她便与之前判若两人,但她的这种改变真的让他有些痛苦,让他觉着这十几日来两人春风化雨般的相处,如黄粱一梦般的不真实。
“一定要这么做吗?”他问。
长安别开目光,道:“你若看不惯,可以试着阻止看看。”
钟羡没再说话,默默地转身出去了。
长安看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
为何片刻之间便判若两人,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她不可以停下来。
累了不可以,伤了不可以,没人保护她不可以,有人给她靠也不可以。赢烨保护不了嘉容,她保护不了纪晴桐,累累教训在前,她又怎能将自己的一生命运,寄托在旁人身上?
在这个世道上,一个女人若是没有自保能力将会遭遇什么?她看得太多,也再清楚不过。若是没能力自保也就罢了,既然她有这个能力,她又为何要放弃?
她曾经想过,若是此番能活着回盛京,慕容泓再不放权给她的话,她便离开慕容泓。但此刻,她改变主意了,不管慕容泓放不放权,她都要得到她想要得到的。既然她能对旁人不择手段,凭什么对慕容泓不能?毕竟,在她的命运之前,他也不过,旁人而已。
赵王府前院书房,长安还未走近,便听里头传来刘光初的咆哮声。
“……都来问我,我怎么知道!这些差事你们干了几十年,难道我还能比你们更懂吗!”
有人跟在后头喏喏道:“王爷,这差事微臣们能办,可是大方向上还是得您拿主意啊。”
“我拿个屁主意!我连这些图纸,啊,这些册子我都看不懂,我拿什么主意?”
“王爷,您看不懂,微臣们可以讲给您听……”
“我不想听!整天跟苍蝇似的在我耳边嗡嗡嘤嘤,你们能不能让我有个安静的时候,哪怕只半天!”听声音刘光初抓狂了。
这时书房门外的侍卫进来战战兢兢道:“启禀王爷。”
“什么事!”刘光初正怒火冲天,自然没有好脸色。
“安公公求见……”
“不见!没看本王正忙着……安公公?让他进来。”刘光初扫一眼那几个主管封地赋税钱粮的臣子,没好气道:“本王有事,你们先退下吧。”
大臣们鱼贯而出之时,长安裹着大氅进了门,向刘光初行礼道:“奴才见过王爷。”
刘光初赶紧道:“免礼免礼,安公公,你我什么交情,行什么礼呀?”
长安起身,笑道:“交情虽在,但毕竟尊卑有序,不可乱了礼数。”
房内下人过来解了长安沾雪的大氅去,刘光初便让着她一同落了座。近一年未见,这刘光初改变不大,也就人消瘦了些,眉目间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沉郁和焦虑。
长安抬眸见刘光初脸上冒出几颗大痘痘,嘴唇也破了皮,道:“王爷最近这火气可是不小啊。”
“谁说不是呢,自我回来这么久,整天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如若不然,我岂会连去探望你的时间都没有。昨日我让春莺去探你,她回来说你旧伤未愈气色欠佳,且得好好调养,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安公公,外头还在下雪,你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过来作甚?”刘光初问。
长安看着他,半晌,叹道:“看起来王爷还未做好面对这桩惨剧的心理准备,倒是我心急了。”
刘光初闻言,脸上原本就不多的神采彻底暗淡了下去,愤恨道:“冯得龙这个吃里扒外的狗贼,我真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还有赢烨这个奸贼,我迟早灭了他,为我父母兄长,一家老小报仇!”犹记得自己离开建宁时母亲那含泪相送依依不舍的模样,谁料当日一别,竟成永诀。刘光初想到伤心处,忍不住落下泪来。
长安在一旁劝慰道:“事已至此,还请王爷千万保重身体,节哀顺变。只不过,在刘家灭门惨案中,冯得龙与赢烨固然可恨,却有一人,比他们更可恨。”
刘光初一怔,用袖子擦擦眼泪,抬起脸来看着长安问:“谁?”
“赵合。”
刘光初更迷糊了,道:“此事与赵合又有何关系?”
“冯得龙不是刚刚才叛变,你父亲与赢烨也不是刚刚才比邻而居,你就不想想,赢烨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利用冯得龙反扑你父亲么?”
“为什么?”
“因为有人将你在宫中与嘉容之间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赢烨。”长安道。
第388章 一个人的征途
听了长安的话,刘光初愣了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道:“我与嘉容之间的事?我与她有什么事?”
长安道:“你固然知道自己与嘉容之间其实什么都没发生,然而传到赢烨耳朵里的话,却并非如此。”
刘光初腾的一声站起身来,道:“你的意思是,因为有人在赢烨耳边搬弄是非,让他以为我对嘉容做了什么不规矩之事,所以他才过来杀我父兄灭我满门?”
长安点头:“据我这段时间的了解,正是如此。”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我不过就与她说过两回话,送过两回东西罢了!”刘光初握紧了拳头,额角青筋直跳。
“对于别有用心之人,别说你与嘉容说过两回话送过两回东西,哪怕你只看了她一眼,也足够旁人用来借刀杀人了。”长安道。
“借刀杀人?对了,你方才说此事与赵合有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光初绷着脸急切地问道。
“你还记得赵合曾在含章宫的鞠场上故意寻衅打过你吗?”
刘光初点头。
“你可知他为何打你?”
刘光初摇头。
“因为他也喜欢嘉容,而当日,他亲眼看到你在树下对嘉容献殷勤,于是心生妒意,才在鞠场上借故寻衅,以泄怨气。”长安道。
刘光初目瞪口呆,道:“那你何不早点告知我,让我也好有个防备?”
长安叹气道:“王爷,以你当时的处境,我若告知你真相,是你的外祖家能为你讨回公道,还是你远在兖州的家人能为你报仇雪恨?都不能,岂不是让你徒增烦恼?再者,我又怎么会想得到,丞相的幕僚,居然会是赢烨的亚父呢?”
刘光初这回是真的惊呆了。
“什、什么?丞相的幕僚是赢烨那边的人?”
“如若不然,你以为你在宫中的区区举动,如何就会传到赢烨耳中?赢烨大军未动,仅仅带了百来人来建宁杀你父兄,明摆着就是为报私仇,而这也是他留了我与钟羡做人质,却屠你刘家满门的原因。”长安有理有据道。
刘光初怔怔地跌坐在椅子上。
“居然、居然只为了这点小事便将我刘家连累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握起拳头在桌上捶了一下,又站起身道“我要回盛京,我要去告御状!让陛下还我刘家一个公道!”
“告御状,你有证据么?”长安问他。
“安公公,你不能给我作证吗?”刘光初道。
长安摇头,道:“赢烨灭你刘家的真正原因,除非他自己亲口说出来,否则谁又能为你刘家作证?但是,有一件事,我倒是可以为你作证,不但我可以,钟羡也可以。”
刘光初反应过来,道:“你是说,丞相的幕僚是赢烨的亚父一事?”
“没错,只要证实了这件事,丞相就算不死也得褪层皮。他若开始倒霉,你如今贵为藩王,还愁找不到收拾他的机会吗?”长安道。
刘光初细细一想,觉得此事确实可行,遂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长安道:“此事急不得,我与钟羡这伤势,恐怕得过了年才得返京。你计算着时间,在我们快要抵京时用此事参丞相一本。记住,不能早也不能晚。早了,你的奏折到了,我和钟羡却没到,就会给丞相以狡辩和斡旋此事的机会。晚了,丞相见我和钟羡活着回去,为了掩盖此事,肯定会设法陷害我们。我与钟羡的忠诚若是受到了陛下的质疑,我们所说的话,可信度也会大打折扣。所以,此事要成,关键就在于这个时机。”
刘光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对了,安公公,赢烨那狗贼怎会这么轻易就放了你和钟羡回来?”
“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日后慢慢讲给你听。眼下我却有一要事要拜托王爷帮忙。”长安坐得久了,说话都有些气弱。
刘光初想起自家血仇能否得报还着落在长安身上,便道:“你有何事直言无妨。”
长安手捂着胸口伤处道:“此番赢烨因担心嘉容在宫中受苦而放我和钟羡回来,他那亚父孟槐序是极力反对的,我和钟羡的伤,就是他派人半途截杀所致。如今我和钟羡虽平安到了兖州,但孟槐序其人阴狠奸诈,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他若想杀我们,最便利的方法无非是利用冯得龙那边的余孽以当日王府寿宴上幸存之人的身份,将王爷寿宴上的血案推在我们身上,来个贼喊捉贼,借你的刀,来杀我们……”
“安公公,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如今我既已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又岂会再上这些奸贼的当!”不等长安把话说完,刘光初便愤然道。
“王爷,你不要把他们想得太好对付了。当日,冯家兄弟在寿宴上突然发难,我和钟羡都被他们控制住,提前带离了大殿,殿中那些人究竟死了多少,又有多少人是他们那边的人,我们都不得而知。如今冯得龙和冯氏兄弟虽然已经死了,但这些人,忠奸难辨,除非你有宁可错杀也不轻纵的决心,如若不然,总归是一大隐患。好在寿宴之前我从冯士齐手中救下一名女子,这名女子曾是冯府西席的女儿,在冯士齐身边也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或许对他们那边的人事有所了解。”
“这名女子现在何处?”刘光初问。
“这名女子现被你手下的戍南将军之子劫去做了侍妾,我要拜托王爷之事,便是将她要回来。而今,关于冯士齐这个弑主求荣的奸贼,只怕没人会比她更了解了,我是要带她回京面圣,以佐证我对王爷您一家不幸遭遇的陈述的。”长安道。
刘光初略一思索,道:“这个好办,我即刻派人去将她带过来。”
“王爷切勿轻举妄动。”长安忙阻止他道,“你还是先以公事为名将戍南将军召进王府,然后再派人去他府上要纪家姐弟为好。”
刘光初微微蹙眉,问:“为何?”
“在这种时候偏偏将纪姑娘劫去做了侍妾,王爷可能确定他们是无心还是有意?今时不同往日,偌大的权柄如今都落在王爷一人的肩上,王爷年少孑然,每行一步,都需小心为上啊。”长安语重心长道。
刘光初看着长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从书房出来后,外头风雪愈大,长安戴上风帽裹着大氅往后院走。快要到自己落脚的院子时,她略感不支,便停在路旁扶着一株梅树略作休息,不想一抬头,却看到不远处堆着一个外形粗糙的雪人,估计是铲雪的仆役随手堆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