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后折腰_分卷阅读_42

  杜若宁本就是个天真率性的女子,自打从秋千架上摔下来一回之后,瞧着愈发的天真了。而且,她对于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总有一种迷一般的预见。
  就比如,她说杜虢不肯给裴嘉宪借兵,是因为不欲裴嘉宪多立战功,抢去别的皇子们的风头。但裴嘉宪借不到兵,也照样能打胜仗。
  还果真,裴嘉宪虽说没有借到一兵一卒,最后到底还是打了胜仗。
  再接着,杜若宁说嫡母怕要早逝,而早逝之后,自己要替她守三年孝,这三年之中自己无法外出,不过也没关系,毕竟那时候她才十二岁,倒不如就这样每日吃吃茶,绣绣花,逛逛街,悠哉游哉的活着。
  用她的话说,这叫静待花开。
  果真,前年的春三月,杜夫人得了一场伤寒,没熬过去,竟真的就死了。
  杜细奴虽说是杜若宁的贴身丫环,但是心机绵密细沉,也是个有野心的。见杜若宁明明知道这么多的先机,却从不为自己争取一丁点儿的好处,虽活的清贫,但也仿佛甘之如饴一般,心里就有点儿不痛快了。
  偏偏杜若宁一直当她是个心腹,什么都肯跟她说。
  于是,她便从杜若宁那儿套出来许多将来会发生的事儿,转而却是投靠了杜宛宁,将裴嘉宪将要登上帝位的事儿,也一并告诉了杜宛宁。
  俩人于是一起合谋,早早儿跑到长安,一个作了皇帝的美人,另一个结识宋绮,并将裴嘉宪的养女小阿媛给弄到手养着,这就准备要押准将来的皇帝,提前取得一个,腾云登天的富贵。
  至于罗九宁,那杜若宁只说过一句:她天性懦弱,是个无名之辈,不足挂齿。但是,也是裴嘉宪其人一生的逆鳞,等闲不能碰,不能说,更不能动,只用静待其死既可。
  杜细奴明面上投诚了太子,但实际上真正与杜宛宁两个想要扶持的,却是肃王裴嘉宪。
  这时候恨不能看太子的笑话呢,又岂会真心帮东宫?
  她和杜宛宁两个可是铆足了劲儿的,在等裴嘉宪得胜还朝之后讨好裴嘉宪。
  而罗九宁其人,杜细奴和杜宛宁一样,只当她是个死人,从未放在眼里过呢。
  暂且不说这个。
  只说这西华宫中,罗九宁借着陶八娘之口,自然是严格要求皇帝,先是忌口,再接着调整作息,也不叫他每日卧在床上,但凡能起身时,便叫他起来疏松筋骨,煅炼两条腿的行走能力。
  而丽妃则每日为其敷薄药,行针灸,一半是养一半是药的功效,不到半个月的功夫,皇帝的疼痛首先就移除了。
  而他宿在西华宫的这段时日,每日见个踉跄学步的稚子在跟前跑来跑去,渐渐儿的,也就分外的喜欢上了壮壮。
  “朕膝下皇孙众多,靖儿不用说,那是朕第一骄傲得意的太孙,可惜他得了天花,也不知能否熬得过去。”
  皇帝望着小壮壮儿,一脸的慈祥:“此子肖似于其父,却比其父小时候聪颖得多,罗氏是个好妇人,替老四生得这样一个得意的孩子。”
  丽妃是个没心没肺的大嘴巴,虽说怀里抱着,亲了孩子满嘴的胭脂印子,可说起来却是一脸嫌弃:“皇上,去年中秋夜那场大火,您是知道的,罗氏女这孩子,嫔妾就兜胆实言,并非阿宪的。而那罗氏女为您诊病,也是因为生了这孩子,自知犯了天家之罪,想要求您,让她与咱们阿宪和离,勿要治她个死罪。”
  能替皇帝治了太医都束手无策之疾,自然算得上天大的功劳,丽妃说这话时,罗九宁就在屏风外听着。
  她揣着两只手,先等丽妃提出来,再看,徜若丽妃说服不了皇帝,就自己出面呢。
  “荒唐,他分明生的与老四仿佛一个模子来刻出来的一般,岂会有假?”皇帝先就怒了:“更何况,徜若非是自己的骨血,老四那个性子又岂能容忍?”
  丽妃抱着孩子就跪下了:“宪儿早知此事,因是御赐的婚缘,只言父皇赐的皆是好的,便不好再说什么。而罗氏也是为人所辱,不得不生,皇上您就开个恩,看在陶嫔和罗氏皆为您治过病的份儿上,给她纸和离书,如何?”
  “罗氏,你也是这样想的?”皇帝当然知道,丽妃徜若提这事儿,罗九宁不会走远。
  罗九宁连忙从屏风外走了进来,跪地便道:“媳妇自知不配为王爷妻,愿带着孩子,自请下堂而去。”
  皇帝伸手将小壮壮儿抱了过来,傻乎乎的胖团子,忽而伸手就揪住了皇帝的胡须:“老虎,老虎。”
  丽妃噗嗤一声就笑了:“他自来唤本宫是叫麻雀呢,这怕是知道皇上英明神武,也知道唤您作老虎。”
  虽说笑,可她眼里不知怎的就溢出眼泪来了。
  可怜见的,她渐渐儿觉得罗九宁是个再好不过的儿媳妇,壮壮也是天下难寻的大孙子。
  丽妃觉得,无论将来儿子跟谁再生了多乖多好的儿子,她也无法像疼壮壮一样疼了。
  她把满腔的疼爱心思,全投给壮壮儿了。
  “近来契丹人节节败退,瓜州卫眼看荡平,老四也是不日就可回来,待他回来,朕问过他的意见,徜若他也同意,朕再叫你们和离,可否?”皇帝问罗九宁。
  罗九宁犹豫了片刻,道:“凡为男子者,便不喜妻子,多数也不会与之和离,毕竟妻子仿如衣物,命运也不过蝼蚁,皇上,妾身怕王爷面上不说和离,但等回到洛阳,妾身却有性命之祸呢?”
  说白了,他或者不会与他和离,但想要杀了她,不过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见皇帝尚且犹疑,罗九宁又道:“大康满朝上下,女子不计其数,王爷也总能找到与之份位相配的妻室。妾身只求一纸和离书,求皇上看在陶嫔便身死之后,也不忘皇上,托梦为皇上治疾的份儿上,赐媳妇一纸和离书。”
  皇帝犹豫片刻,道:“也罢,朕赐你和离书便是,但是,你须得呆在宫中,直到朕的腿疾完全好了之后,才可离开。”
  罗九宁笑道:“那是自然,媳妇也绝不远走,仍回洛阳,回安济堂坐堂问诊,随时等待父皇的传诏。”
  话说的如此漂亮,也早就准备好了纸笔,丽妃和罗九宁就是想要皇帝此刻就书一纸和离书出来。
  但皇帝既为帝几十年,又岂是好唬诈的?
  他虽面上答应,却并不书那份和离书,当然,也是要拿和离书吊着,叫罗九宁能尽心尽力,为自己医病的意思。
  *
  转眼到了五月底,一举荡平了瓜州卫的裴嘉宪也就策马还朝了。
  而佟郑两家费尽苦心才扶植起来的佟新安,也没了驻守瓜州卫的资格,也叫皇帝给勒令着还朝了。
  不得不说,佟郑两家阴谋诡计玩的好,但真正到了战场上,刀枪棍棒之下,可不是他们那点小心眼子,就能玩得转的。
  皇帝如今还不能很好的下床行走,起居依旧在西华宫中,便要召见诸大臣,当然亦是在西华宫中。儿子大战得胜,凯旋而归,还朝之后当然该要设宴以洗风尘。
  而为着他是丽妃生的,丽妃在治腿疾时又立下了汗马功夫,皇帝如今于丽妃的宠幸自然愈盛,那接风宴,直接就设在了西华宫。
  这夜,听闻肃王入长安,太子率着其余三位皇子样自去迎接了。
  而罗九宁替儿子穿上一件红面,黑衽的交衽小袍子,替他绾好了袖子,掐了掐儿子稚嫩的面庞,却是深深的出了口气。
  她要讨的和离书,估计今天就能讨到了。
  只听外面太监一声太子驾道,烨王驾到,贤王驾到,紧接着脚步声纷沓至来,罗九宁将儿子揽到怀中,自屏风的缝隙中悄悄探了眼睛出去,一眼便见裴嘉宪走在几位兄弟之中。
  他是领着将领去的,此时还是一身银甲,黑披黯沉,肌肤没了在洛阳时那般的白皙,面上胡茬挺挺,一身的风霜摄人。
  “儿臣幸不辱命,战退敌人,现交还将印,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裴嘉宪说着,亲自举了将军印到头顶,待大太监呈给皇帝过目过了,这才敢卸甲。
  皇帝显然极其满意,指着儿子们落了座,此时自然就是欢宴,并且,贤王并烨王几个,当着皇帝的面,诚心诚意的问裴嘉宪,瓜州卫的战况,地形,以及他是怎样作战的。
  裴嘉宪倒也和气,当着皇帝的面耐心的讲了起来。父子聊天,自然免不了酒,太子举起酒盏来,便说,要敬皇帝一杯,但偏偏就在这时,屏风后面忽而有个孩子奶声奶气的就说了句:“忌酒,忌酒。”
  “何处来的稚子,怎在屏风之后?”太子惊问。
  裴嘉宪捧着酒盏,亦是侧转,便见丽妃抱着个生了张玉盘似的脸儿,相貌极为标致的一岁小儿出来。她道:“皇上如今尚在服药,药要忌酒,连一岁稚子都懂,皇上竟也不懂么?”
  太子侧首扫了眼裴嘉宪,满心的鄙夷,止不住的幸灾乐祸:任你在外怎样厉害,还不是戴着这样大一顶绿帽子。
  岂知裴嘉宪放下酒盏,却是伸出双手,自丽妃手中接过孩子来。
  当着他几个兄弟的面,他将儿子搂入怀中仔仔细细的看着,声音极富好奇的就问道:“壮壮,孤是谁?”
  第55章 便宜爹
  小壮壮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儿抚上裴嘉宪的脸,定定儿的盯着看了半晌,小嘴巴一张,分明响亮的喊道:“便宜爹。”
  其实,这也是丽妃私底下教孩子的,每每丽妃总说,我的壮壮儿,你要是宪儿的儿子该有多好,可惜了的,他是你的便宜爹,你是他的便宜儿子。
  丽妃是个没心没肺的大嘴巴,总爱在孩子面前说,孩子就记住了。
  方才裴嘉宪初初进来,还在见礼时,丽妃管不住自己的嘴,悄悄儿将壮壮儿抱过去,指着屏风外的裴嘉宪,在他香嫩嫩的面颊儿上就亲了一口:“瞧瞧,你那便宜爹生的多威风多帅气,你瞧那一身的男子气概,也就你皇爷爷年青的时候,才能于之相比。”
  壮壮既是这样听的,他又是个聪明孩子,自然也就这样唤了。
  烨王和贤王两个先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太子才噙了一口酒,顿时也是一阵狂笑,酒从鼻孔里喷了出来,仨兄弟一起笑了个前仰后合。
  皇上自来嗜酒,直言酒乃自己的本命。如今为了腿疾而忌酒,吃不到酒,自然五心烦躁。而壮壮儿的身世,丽妃是跟他说过的。
  要说罗九宁瞒着他的身世,至少在皇帝这儿,便永远瞒下去,皇帝也绝不会知道。
  她不欺君,就是难能可贵。
  而太子和烨王,贤王三个,皆是一大把的年纪了,居然当众耻笑自己才从战场上归来的兄弟,这又算什么兄弟之情?
  “是那童言无忌的孩子让太子觉得可笑呢,还是朕这幅模样,让太子觉得好笑,形象皆无,酒从鼻出?”
  皇帝撑着扶手站了起来,冷目巡了一圈,怒火直接就发到了太子的身上,酒盏掷地,琼浆洒入密织的长毯之中。
  太子先跪,犹还在辩解:“父皇,儿臣不过觉得老四家这儿子可爱而已。您不觉得,他看起来口齿伶俐,目光灵动,全然不似小时候的四弟?便宜爹,也是亏了这孩子能喊得出来。”
  他要不说这个还罢,一说这个,可不就印证了他们是在耻笑老四。皇帝坐的,是丽妃平日面客时的软榻,身边除了酒盏,还有几样果碟。
  皇帝是个暴躁性子,见手边满满一盘黄橙橙的大橄榄,一手抓起来就砸到了太子头上:“没出息的东西,朕自幼便立你为储君,难道是要叫你这般笑话兄弟的?你眼看四十的人,竟是跟个孩子一般计较?”
  太子给砸了满头的橄榄,一动不敢动的跪着。而皇帝向来不厚此薄彼的,侧首扫了烨王和贤王一眼,喝道:“你们也在笑话老四?”
  “儿臣等不敢,也绝计没有笑话老四的心。”虽说嘴里这样说着,但俩人望着裴嘉宪和他那便宜儿子时,还是抑不住的想笑。
  “还不快滚?”皇帝一声怒喝,酒杯掷过来,就将这三位皇子给赶走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帝可没忘了,自己要替罗九宁主持和离的事情。
  ……
  摒退所有宫人,丽妃亲自持着皇帝进了自己的寝室,儿子儿妇就跪在自己面前。
  皇帝虽瘦,叫病痛给折磨到所有的骨头全都变了形,但到底威严气度摆在哪里,明黄色的常衣,洒着裤子,单手支着养和歪躺了,便问:“老四,关起门来也不必避私,罗氏说这孩子非是你的,且要与你和离,此事,你知道否?”
  自打裴嘉宪进门,壮壮就一直都在他的怀里。这小家伙见人就认亲,这会子已经顽的很好了,一会儿喊个便宜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正在说话的皇帝。
  他喊一声,裴嘉宪就吻他一下,俩人倒是玩的不亦乐乎。
  罗九宁自入宫之后,养的比原来愈发白皙了,衣着大约是丽妃照料着替她作的,太艳丽了些,并不衬她清淡宜人的气质。
  也不知她心中是个什么样的所思所想,进门之后往地上一跪,小肩膀挺挺的,但头垂的低低,壮壮儿一声声的唤着娘,她就是不抬头。
  “儿臣才从瓜州回来,离去之时,王妃抱着孩子,一路相送,叮嘱儿臣天冷加衣,勿食生冷,当时未曾听她提过想要和离。”
  裴嘉宪嗓音倒是出奇的温柔,侧首扫了罗九宁一眼,柔声说道。
  皇帝愣住了。听儿子这口气,感情儿子走的时候,小俩口还是柔情蜜意的,怎的儿子一跑,儿媳妇就跑到长安闹和离来了?
  难道是这罗氏的过失?
  还不等皇帝发怒,裴嘉宪又道:“出嘉峪关的时候,儿臣与佟新安起了争执,想一举派兵攻下瓜州卫。但佟新安却言要守城,非但不夺瓜州卫,甚至嘉峪关也要一起送予契丹人,战线继续回撤,只因当时瓜州卫天气恶劣,忽而下雪,徜若行兵打仗,败大于胜。
  儿臣与他起了争执,但帅令又在佟新安手中,儿臣于是单点陈千里与两万精骑,备水一战,同时飞鸽传书一份于王妃,言自己或者葬身沙场,而徜儿臣葬身沙场,她尚年青,不如到长安,在父皇面前自请和离,也好再嫁。”
  “王爷,妾身何曾?”
  罗九宁蓦地抬起头来,便见裴嘉宪怀里抱着儿子,目光恰守着在捉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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