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首辅_分卷阅读_123
“方子。”
这两个方子是薛庭儴回忆了很久,才写来的。在那梦里,薛庭儴什么癖好都没有,清心寡欲的不像活人,唯独有一样,喜欢收集各种方子。
他曾经收集了整整一箱子的方子,谁有事求上门,送银子不如送方子。几次下来,那些生了七窍玲珑心肝的人们都看出来了。求人办事,自然投其所好,方子越好越稀罕,薛首辅就越喜欢。
可也有人私下偷偷观察过,只见薛首辅收集方子,却从不见他用这些方子开店。甚至挂着别人名的店也没有,不少人都非常疑惑薛首辅收集方子做什么。
只有薛庭儴知道,他就是下意识收集。因为曾经有一个人说过,她若是有了方子,做起生意来肯定非常容易。
那一箱的方子,他就经常摆弄两个。一个是纸方子,一个是醋方子。纸方子是因为用这方子做出的纸张,洁白平滑,纹理细腻,染墨不晕,且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香气,最重要的就是不会遭来虫蛀。
此纸名为芸香纸,乃是下面人知晓他喜书,特意孝敬而来。要知道书这东西最怕虫蛀,一些读书人为了防止书被虫蛀,可谓是想尽了办法,可这种芸香纸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
既有不弱于上等宣纸的质地,又能防止虫蛀。此乃一家纸坊的馆主,悉心琢磨了几十年,才研制而成。却逢了要命的大事,最后只能奉上还未面世的方子,换了自己一命。
至于醋方子来源他已经不记得了,之所以经常摆弄,不外乎吃什么醋都不对味儿。
薛庭儴回忆了许久,就只记得这两个完整的方子,若是他知晓方子能换银子,他肯定都会认真去看,然后多记几个。
“你从哪儿弄来的方子?”
“书里看来的。”
“这能做纸?还能做醋?”招儿总是有些不信的。
然后薛庭儴就领着她去做了。
且不提那醋,梦里的薛庭儴曾自己亲手做过芸香纸,所以大致的步骤是懂的,就看具体操作了。材料选了湖广的楮皮,和宣州的青檀皮,这些都是找东篱居陈老板弄来的。再之后便是将各种料入水沤制,再槌打去掉其中的硬物,以石灰水浆制,再将材料蒸煮、洗涤。
要洗料三次,后面两次用草木灰水蒸煮、洗涤,最后捣制成浆加杨桃藤水,以及薛庭儴让人找来的芸香草浆,就可以抄造了。抄纸帘要用细如发丝的竹丝编成,抄造时要举荡大帘,最后是覆帘压纸,待其成型后,就是烘干了。
期间旁人不懂,薛庭儴曾多次亲自动手。
招儿也是才发现他竟会做这些,有模有样的,薛庭儴俱是以曾在书院里做过解释之。
待纸张做成后,已经是十多天以后了。
到了这一日,陈老板也来了,他早就听说薛庭儴要在家中做纸,只是没放在心上。可见他要的材料,俱是内行人才懂的,便不免生了好奇心。刚好今日无事,想着听说招儿的小山头景致不错,便坐了车来看。
他到的时候,刚好是纸做成的时候。
为了烘干这些纸,招儿专门挪了条炕出来,这纸已经烘了一天一夜了,温度专门调试过,若是炕的温度太高,纸张会焦黄卷翘。
薛庭儴亲手揭下一张,捧在手离看着,刚好陈老板走进来,便让他上前来看。
“陈叔,你看这纸如何?”
陈老板接过来,放在手中捏、揉,甚至撕了一角去看:“洁白柔韧、表面平滑细腻,从表面上看来不错。不过纸这东西,还要看看受墨性如何。”
薛庭儴便领他去试墨。
第120章
墨是上等的徽墨,乃是这趟薛庭儴去太原时带回来的。
他取水研墨,不一会儿砚台中便多出一汪色黑如漆的墨来,泛着油润的光泽,陈老板赞了一句好墨。
确实是好墨。
墨也是分很多种的,光是黑还不够,还需得有光泽。紫光为上,黑光次之,青光又次之,且要凝笔不散,笔不阻滞。
不过对于一些喜好此道的人来说,只看墨的光泽,便能分出好坏。
薛庭儴执笔蘸墨在那张芸香纸上写了一行大字,就见筋骨有力,游走如龙。陈老板又赞,说他的字越发好了。
陈老板爱不释手地捧起那张纸:“看你这字,我还真想向你求一副墨宝。”
“陈叔客气了,哪用求,若是你喜欢,我送您一副就是,只要您别嫌弃。”
嫌弃自然是谦辞,不过这会儿两人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墨宝,而是试纸。用上好的墨写出,确实入纸而不沁散,陈老板又提出用差一些的墨来试试。
这些薛庭儴倒是不缺,他以前用来的练字的墨还有不少,随意拿两锭来就试了。
“纸是好纸,未曾想到庭儴竟有如此好的手艺!”一一试完,陈老板道。
薛庭儴淡然一笑,搁下手中的毫笔,又拿起一方帕子擦手:“这纸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书可画,并可防止虫蚁。”
只凭着一句,陈老板这种内行之人就知道这好处,到底是好在哪儿了。
历来书画之类,最怕的就虫蛀蚁噬。为此,历代文人墨客可是想尽了办法防虫蚁。例如用药草,或者特制香囊,更甚至花椒这种气味刺鼻之物,但俱是治标不治本。若是少量的书册也就罢,若是大量的,例如像陈老板这种开书铺的,需得费许多精力,才能保证纸张书册不被虫蛀。
即是如此,也难免有漏网之鱼。为此,陈老板每年多少都要损失些许,甚至每逢阴雨绵绵潮湿之际,都是提心吊胆,生怕生了虫蚁。普通之物蛀了也就蛀了,尤其是珍藏孤本,恐怕要让人心疼死。
像陈老板自己收藏的一些古董书画孤本之类,都是他用特制的木箱存放。可这种木箱材料珍贵,也没办法面面俱到。倘若是有一种纸张可防虫蚁,对文人墨客乃至一些书商来说意味什么,不用薛庭儴说明,陈老板就知晓。
“当真?”
“当真。”
陈老板吐出一口气来,道:“那不知庭儴是如何打算的?”
薛庭儴也并未瞒他,道:“陈叔应该知晓,家中生计俱是招儿操持,我堂堂一介大丈夫,岂能坐视妻子辛苦操劳,而自己却安然享受。所以若是陈叔有意,关于这芸香纸,我们可合作一二。”
“我当然有意,只是这合作里头的事就复杂多了。笔墨纸砚,乃是文人不可缺少之物,这种纸能面世,必然会引来人们争相追捧。只是纸乃是批量而产,必然需要作坊乃至工匠等等,例如福建的麻纸,安徽的宣纸,乃至河南的绵纸,江西、福建的竹纸,开化纸、高丽纸、东昌纸等等,这些纸之所以能叫响名头,俱是因为当地多有制这些纸的原料,而咱们山西这里……”
站在门外的招儿转过身,回了卧房。
她在炕上坐下,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腿,想着之前薛庭儴说的话。
“我堂堂一介大丈夫,岂能……”
那日薛庭儴之言,其实招儿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以为他就是一时感触。可没几日他就拿出了两个方子,看他说得简单至极,可招儿知道其中定是费了不少心力。
若不他何至于连做纸都如此熟稔,说是在书院做过,定是他早就动了借此生财的心思,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验,最终成型。能做出别人都做不出的纸,可以想象其间的辛苦。
其实在招儿心里,小男人已经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了,就这么一路考下来,秀才中了,举人也中了。
旁人只知薛庭儴资质出众,一朝中举光耀门楣,风光至极。只有招儿每次都忍不住会想起他还小的时候,手冻得通红,还是要练字的模样。小时候的狗子是很倔的,无论她怎么说,他都是不听,一力坚持。
记得有一年赶集有人唱大戏,这是难得的热闹,许多村民都去了。她站在下头看,台上热闹至极,觉得这些人真轻松,只要唱一场大戏,就能得到很多银钱,比种地要轻松多了,可赚来的钱却是种地的数倍。
那时候她还在王家,她想赚很多很多钱,就偷偷跑去想拜师学艺。那个戏班子的一个老大爷跟她说,说她吃不了这个苦,别看这时候风光,实际上吃的苦受的累多了去,台上一盏茶,台下十年功。
以前招儿不懂,甚至大了以后对这个道理还是懵懵懂懂,可自打见证到小男人一路从乡下无名小子,变成了附近有名的举人老爷,她才能真正懂得这个道理。
他是吃了很多苦,才有今日的风光。
可已经是举人老爷的他,却还是说出了‘我堂堂一介大丈夫,岂能坐视妻子辛苦操劳,而自己却安然享受’的话。
“招儿,你别太好强了,以后哪个男人敢要你。”这是曾经村里有妇人打趣她时,说过的话。
是不是她给他压力太大,所以他才会……
“……我即是家里的男人,该是我养家糊口才是……”
看来,他似乎很在意这件事呢。
招儿捶腿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陈老板走了。
他是在小山头上吃过午饭才走的。
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他,不外乎一些农家菜,倒是吃得他连呼好味道,许久没吃得这么畅快了。
送走陈老板,薛庭儴回屋,招儿已经躺下了。
“歇一会儿吧,忙了一上午。”
薛庭儴也就褪了衣裳,在招儿身边躺下。
招儿如今只能侧卧,两人一个平躺,一个侧卧的睡着。睡一会儿,薛庭儴觉得不舒服了,去了招儿身后,从后面环着她。
他睡得比招儿高一头,招儿比他低了些,刚好可以嵌在他怀里,枕在他臂上。随着招儿月份越来越大,每每睡觉难以安适,这样的姿势是最舒服的,就是后面的人要辛苦多了。
“你和陈叔谈得怎么样了?”
“只谈了初步的,建作坊,请工匠之类的,还需商榷。”
招儿没再说话,薛庭儴也没有说话。自打有孕后,招儿总是睡得很快,可能前一刻还在说话,下一刻就睡着了。
尤其她起夜频繁,睡不了多久就醒了,所以薛庭儴也不想打搅她睡觉,想让她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
薛庭儴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思,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你、你是不是很在意家里的生计都是我在操持?”
他一愣,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招儿也没答他,有些犹豫道:“其实你不要多想,我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我管着家里,你管着读书就行了,也没有想那么多……”
她支支吾吾地说着,说得不着边际,薛庭儴却是心领神会想着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这么安抚他。
他有些失笑,也有些感叹,道:“你既叫我别想多了,那你也别想多了。我不过是不想浪费这个方子罢了。”
“真的?”
“真的。”
招儿点了点头,也没再纠结了,沉沉睡去。
薛庭儴等了一会儿
没见她说话,便也没说话,陪着她睡了。
天渐渐冷了下来,大地一片萧瑟。
昨儿下了场小雪,可是没下成,都融成了水。
屋里头早就烧了炕,一片暖意融融,想着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临产,招娣和招儿两姐妹提前就开始准备生产时要用的物什,尤其是小孩子的衣裳,准备了许多。
有新的,也有旧的。
旧的自然是捡了葳哥儿旧衣,里面的一些贴身穿的则都是新衣。招儿买了许多棉布,闲来无事就做,巴掌大的小衣裳缝了好些件,还有尿布之类的,浆洗搓软了晒干,存了一箱子。
又买了许多新下的棉花,用来做小棉袄,小棉裤,大的小的都有。孩子赶得有些不是时候,寒冬腊月的,这种衣裳可是少不了。
招儿刚做好一件,放在一旁,看账本看得有些眼累的薛庭儴放下账本,拿起那件小衣裳看。
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道:“这么小的,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