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凰_分卷阅读_29
这一日何老太太又来看素波,原本她每日都要到的,徐宁哪里会照顾人,且又是侄女,十分不便,纵有丫头们亦不能放心,还是要她帮着素波打点饮食调养身子,又再三劝她宽心,今天却晚了,说了两三句话却去找叔父。没一会儿叔父再进屋里就喃喃道:“都是叔父没用。”
大家以为素波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她在迷迷糊糊间听了许多,叔父是男子没办法去内院与女眷们分辨,何老太太便替自己出头找了毕老夫人,想为自己在胶东王身边争个名分,如今想来毕老夫人一定回绝了。
其实当初素波利用胶东王摆脱了陆辰时,也想到了自己可能就此成了胶东王的侍妾,又或者因为叔父现在的名声,还能得到侧妃的封号。但不管是哪一样,素波都能接受。胶东王毕竟心智不全,自己在他身边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也不太糟。这个时代的女子,其实不就是用三从四德换到生存,在哪里不是一样!
不过,如今被回绝了却更好!陆相一定是想将事情压下来,只当从没发生过。那么,自己就一直陪在叔父身边,岂非自己最初的愿望!
当初是迫不得已,但现在看那时的选择一点也没错,素波觉得自己越来越成熟了,也越来越有智谋了。此时就笑嘻嘻地说:“叔父,我们叔侄两人生逢乱事,能自天灾人祸中逃出命来,如今又在文澜阁的精舍里居住,衣食无忧,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徐宁读了几十年的书,可是讲道理却讲不过侄女,而且他细细一想,素波所说倒也没错儿,因此就笑了,“你这孩子,有如此心胸,应该是个有福的!”当日素波病得完全糊涂了,大夫已经让准备后事了,可还硬是活了过来,就连见多识广的何老太太都说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素波对于后福的理解不一样,兴致勃勃地说:“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我们院里添了个小厨房,十分方便,一早我就让小福与厨房采买的人说了,给我们带了几斤上好的羊肉,现在正在灶上小火炖着呢,晚上吃正好。”原来她病了,先是煎药,后来又煮粥熬汤的,精舍这边原就不差什么,就为他们院子里设了一个小小的厨房,完成了素波搬到这里之后最大的心愿。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福儿也在一旁说:“羊肉最温补,小姐如今正合多吃点呢。”
寿儿也差不多,“我们用小火炖得软软烂烂的,再加点枣和枸杞更好了!”
民以食为天,徐宁听惯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且他先前一直担心侄女会伤心难过,更怕她一病不起,如今见素波有心张罗吃食倒放了心,便嘱咐道:“病才好,要小心些,别受了风。”
“放心吧,”素波答应着,“我穿得多,一点也不冷,多活动活动身子才恢复得快呢。”她可是要好好活着的,当然会用心照料自己。
叔父点点头,“近来因你病着,我一向少去文澜阁,既然今日无事,我便过去整理些典籍。”
素波送了叔父出门,又看着羊肉下了锅,就在院子里阳光正好的一方天地里散步,突然间,面前多出来一个人,向她讪讪地笑问:“徐小姐,你退亲了?”
原来是陈秋海,听说他先前被陈征事派到他哥哥那边送东西,因此自住到文澜阁东边后素波一直没有看到他,猛然一见,觉得他又长了不少,只是见了自己还与过去一样,绞着手,红着脸,咧着嘴硬扯出一个笑脸。
素波呢,觉得他虽然与以前一样有点好笑,但却亲切了不少,其实陈秋海真不是坏人,虽然没头脑,但并没有主动害过自己。听说陆征事难为叔父时,他一再与父母抗争,也坐实了那事全是他的错,让陆征事很没面子,后来只得送他出了京城。不过素波当然不会因此就对他怎么样,依旧冷淡地说:“我叔父不在家,还请先回吧。”
陈秋海脸更红了,却没有动,突然低声说:“落水的事被丞相压了下来,皇家并不知情,胶东王见驾时也没有提起,因此你恐怕不能到胶东王身边了。”
素波立即相信了,陈征事的消息不能错的。可那天可是有许多许多的人看到了,而陆相还能把事情压下来,真很有本事呀!而胶东王,当然不会在皇上面前提起,他应该不知道终究发生了什么。可素波却又多想了,“丞相不会杀了我灭口吧?”
“不能。”陈秋海就赶紧说,他初听了消息也急忙问父亲,父亲就是这样答的,“虽然事情压了下来,但是毕竟知道的人不少,丞相哪里会将徐小姐灭口?那不是欲盖弥张吗?丞相可与动不动要杀要砍的邓太尉不一样,他一向以理服人的!”
“那就好!”素波并没有想到事情还能如此发展,若是早知如此,那许衍又何必去救陆二小姐呢?反正陆相有本事压住。
陈秋海见素波并没有继续问下去,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就提醒她,“你将来可怎么办呢?”
怎么办?素波就轻松地说:“那我就不嫁了,一直守在叔父身边!”
父亲也是这样说的,“徐小姐不可能再嫁了,只能一辈子守在她叔父身边,做一个老姑娘!”语气里还有些幸灾乐祸,当时娘和妹妹还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陈秋海听了却心如刀绞,因此急忙找了借口出门来看素波。
女子怎么能不思嫁呢,妹妹早已经偷偷攒起了嫁妆。陈秋海只当素波不肯说出心里的悲伤,明明已经与年少有为的许衍定了亲,可因为这次的落水已经退了,现在胶东王和丞相又不肯给她一个名份,她果真只能终身孤老了。他就将想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徐小姐跟我私奔吧!”
素波吓了一跳,陈秋海怎么会这样想?叔父给自己讲过的一句话立即就浮现在脑海中,“娶则为妻,奔则为妾。”自己主动跟着他私奔当妾?那怎么可能!她除了好笑还是好笑,“你赶紧回去吧,免得你父亲又来找我叔父说什么我引诱你了。”
不想陈秋海早拿定了主意,“素波,我早想好了,我们私奔就去我大哥那里,我刚从那边回来,知道路怎么走,而我大哥一向对我很好,一定会收留我们的……”
素波又没傻才不会信呢,一则不信陈秋海,再则不信私奔会有好下场,因此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快走吧!”
陈秋海却越说越兴奋,“徐小姐,你相信我,我必会不负你……”
素波不得不赶人了,但如今她身份不同,已经是有两个丫环的小姐了,因此不必自己动手,只叫了一声,“福儿、寿儿!”
福儿寿儿就一同跑了过来,看了小姐的眼色便挡在小姐面前,向陈秋海板着脸说:“徐先生不在家,我们小姐要歇着了,还请少爷出去吧。”
第30章 胶东王妃
陈秋海在丫环的面前再说不出私奔的话, 他毕竟也是读过书的人,道理总是懂得的。但他也不肯走, 素波这样可怜, 自己一定要帮她。
正在福儿寿儿与陈秋海僵持的时候, 素波就见自院门进来两个人, 穿着绿绸衣服, 头上戴着黑纱帽——这身衣裳早被她牢牢地记住了, 恨不得一辈子也不再见的,下意识便退后一步高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他们该不会是来害自己的吧!皇上终于知道了胶东王是傻子,也知道了自己说谎,然后派他们再来盘问自己?然后把自己也像月姐儿一般地拖走?
跟着绿衣人后面进来的还有一个陆府管事,便上前躬身笑着向素波道:“徐先生在哪里?有圣旨!”
圣旨?叔父怎么能与圣旨有了关系!
但是素波已经不怕了, 因为她明显感觉到不只是陆府的管事,就是那两个绿衣人也一改过去见过的威风八面,反而在自己面前满是卑躬屈膝。
可素波想不出叔父有什么可值得他们卑躬屈膝的地方,难道叔父的才能被皇上赏识了, 招他前去问策?
就在素波懵懂之间,陈秋海倒是清醒了, 他本就是官家子弟,在相府多次见过传旨,因此就推开福儿寿儿上前道:“徐先生去了文澜阁,我替你们去请他回来吧。”他刚刚在徐家门外站了许久,亲眼看着徐先生往文澜阁去了才敢进来找素波的,此时答应了便飞跑去了文澜阁, 没一会儿便又跟在徐先生身后回来了。
自从见过徐小姐一面,陈秋海就似入魔了一般,这两三年的时间,他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能将素波娶回来,现在甚至做了私奔的打算。如今见徐家有事,一心想帮忙,希冀在徐先生面前留下好印象,也许将来就能许了自己娶徐小姐呢。他一向知道徐先生是讨厌自己的,因此有了这个机会更用心表现,在一旁打着转儿,又是帮着设香案又是拿香烛的。
徐宁虽然第一次接旨,但是他毕竟世家出身,饱读诗书,因此还是知道规矩的,依礼跪拜,就听上面的绿衣人高声道:“皇帝诏曰:江阴徐家之女素波出身名门,品性贤淑,姿容出众,封为胶东王妃。钦此。”言毕,将明黄的圣旨放在徐宁的手中,拱手笑道:“恭喜恭喜呀!”
素波很久没有回过神来,她只记得绿衣人的笑脸、徐叔父的震惊、陈秋海的尴尬,然后福儿和寿儿扶着她回了房,“小姐太高兴了。”
待她真正清醒过来后,亦不能否认自己是高兴的,毕竟她身边又围了许许多多的人,有薛姐姐、何老太太、陈征事夫人……如果说不满意皇上的旨意,岂不等于找死?但她怎么也不能像徐叔父那样激动得涕泪交加,再三称赞,“天恩浩荡,徐家感激涕零!”因为她果真没有那么感激的。
素波那日在月湖里向胶东王走去,不过是求个生路,虽然也想到有可能因此到胶东王身边,甚至能得了侧妃之位,可胶东王正妃却根本不是她能肖想的。就像何老太太曾经说过的,徐家早已经没落了,就是能成为皇子侧妃都很难,所以皇上下旨封她为胶东王妃,她最大的反应就是吃惊。
到胶东王身边,不过是无奈之举而已。所以对她来说,当了胶东王正妃与侧妃,甚至侍妾并没有多少不同,不过在张慎行威逼之下不得已而已,又是逃开陆辰的唯一办法。吃惊过后,她不喜也不悲,垂下头不言不语,这一招她已经用得很熟了,而且很合用。
此时大家果真都以为她不好意思才低头不语的,何老太太就笑着拉了素波的手说:“虽然害羞,可是丞相夫人那里要先过去的,然后再进宫叩谢天恩。来,我帮你重新梳梳头,再换件衣裳。”
素波这些日子病刚好,只在家里,衣着发式都极简单的,现在何老太太便亲手给她梳了个凌云髻,上面点缀了几样珠花,换了一套浅绿色的曲裾,续衽钩边,在身上围绕了三圈,端丽大方,再用宽大的深绿色丝带系在腰间,笑着端祥道:“皇上果然圣明,我们素波丽质天成,明珠一般的人物,正堪配选为皇子妃。”说着将一件大毛披风替她披在身上,“请陈征事夫人引你去见陆家老夫人吧。”
陈征事夫人一直在一旁打着下手,又笑着将素波夸成了一朵花儿,此时卑躬屈膝地道:“我护着王妃过去,老太太只管放心就是了。”
素波却拉住了何老太太的手,“我要老太太陪着。”
为了自己,老太太得罪了毕老夫人,素波听叔父说这些日子陈征事一直在为难何老先生,就像先前他曾为难叔父一般。每想起此事,素波都是又伤心又无奈,现在突然成了胶东王妃,她才不要陈征事夫人凑上来得了好处呢!
陈征事夫人的笑就僵住了,低声说:“我可是朝廷命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