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锦绣华年_分卷阅读_124

  在这一刻陆莲终于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可以靠努力而改变,有些东西,却是天生注定,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无法改变事实,譬如出身。
  李菁菁那帮人却哪里肯听闵红薇的狡辩,讥讽地道:“哟,这会子就不肯认人了?这里的谁不知道她和你天天泡在一起,拿我们当瞎子呢?”
  “泡在一起就是一伙的不成?”闵红薇豁出去了,转头问自己这派的人,“你们说,陆二是不是和咱们一伙的?”
  这些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有些人便附和着摇了头,有些人却沉默不语,被抛弃的滋味并不好受,就算陆莲平时对闵红薇的奉承样子让大家都有些看不起,也觉得就这样把她抛开委实有些残忍。
  闵红薇却哪里肯管陆莲的感受,陆莲的感受算个屁,她闵红薇的脸面才是重中之重!她爹可是当朝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她大姐可是宫中正当宠的贵妃!她二姐是全京闻名的大才女!而她——而她……她什么都没有,没有美貌,没有才名,甚至连学个器乐都因实在没有天赋而不得不半途改去学舞,至今在舞艺社里都还只是个小小的伴舞者……
  从小被笼罩在两个优秀姐姐的光环下,没人能体会她的痛苦和委屈,所有人都会拿她去跟她的两个姐姐作比,即使她做得再好,在别人的眼中也永远比不上她的两个姐姐。
  甚至连她的母亲都不对她抱有期望:“你只要别给家里丢人就可以了。”
  全家人的期望都放在她的两个姐姐的身上,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疼宠她,她只能拼命地扒着她姐姐们的裙边找存在感,生怕稍一松手就会被抛落在尘埃里。
  ——所以她决不能低下自己拼命仰起来的下巴,她只剩这一点点尊严了,她全靠这口气支撑着自己虚构出来的骄傲,为此牺牲一个小小的庶女又算得了什么!
  “你们看见了?我们这边的人都不承认她同我们是一伙的,”闵红薇坚定了自己的信心之后愈发的理直气壮起来,“纵是平日多与我们在一起,不过就是跟着凑热闹罢了,本就与我们没什么情分,方才的对决之中自然不会尽全力,如此令我们输掉了对局,我们绝不能服!”
  “合着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指鹿为马的本事也是让我们开了眼了!”李菁菁这边的人自然不肯让闵红薇这么混过去。
  闵红薇不管,反正她就是咬死了这一点,才要继续赖下去,见旁边与她向来交好的一位小姐开口了:“我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只需问问陆二小姐就知道了,”这位小姐姓褚,父亲是户部侍郎,其顶头上司就是闵红薇她爹,于情于理都只有和闵红薇一个鼻孔出气的,当下一把拉过低着头立在那里楚楚可怜的陆莲,推到场中,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对面的陆藕,道,“陆二小姐可是你们那边陆六小姐的姐姐,总不能姐妹两个各自为战针锋相对吧?难不成陆家的姑娘们是面和心不和?”
  这句话问的可真够诛心的,若是嫡亲手足也还罢了,再吵再闹再不对眼那也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可若是嫡女与庶女之间 “面和心不和”,那问题可就多了,即便大多数家庭里的嫡庶之间都是暗流涌动,可也绝不能在外人面前承认啊。褚小姐算是掐中了陆莲的命门,也是找对了要领,只要陆莲不承认和姐妹不和,那就可以顺势说她有私心——陆莲怎么敢承认呢!
  陆藕也不敢啊,这一来就等于连对方的口也封住了,褚小姐眼底闪着算计得逞的光。
  闵红薇也不是傻得很,闻言立刻明白了褚小姐的意思,立时逼问到陆莲脸上来:“陆二,你倒是说啊,难不成你们姐妹真是面和心不和,所以你才故意到我们这边来全力应战,为的就是让你妹妹当众丢脸?”
  这话问的,连燕五姑娘这边的人都不好出声打断了,武玥听得直撇嘴,可也没法说什么,总不能戳穿陆莲的为人,那样丢脸的不止是她,连陆藕也要跟着陷进去了。
  陆莲的心早被闵红薇给泼冷了,强强掩饰住眼底的恨意与冷笑,勉强做出个轻松的表情来,笑了笑:“你再这么问我可就恼了,什么意思呢你?盼着我们姐妹生隙呀?我们两个没在一处也不过是因平日里大家都各有各的圈子,诸位不也没有跟自家姐妹成日混在一起玩么?我只是没想到今日的事闹到这样的地步,否则断不会同我六妹对垒起来,红薇说得对,方才的比赛我确实没有认真应对,总不能真的赢了我六妹,让她心里头委屈吧?这都怪我,因我的私心让方才这局比赛失了公平,只不过也请诸位设身处地替我考虑一二,自家妹妹就在对方阵中,换了谁只怕也是宁可自己委屈一些也不能让妹妹受了气,不是么?”
  武玥听了这话简直想来个空中大劈叉把陆莲给劈死!这人真是——真是太狡诈了!太恶心了!太滑头了!明明已是身处那般不利的局面,竟硬是让她巧舌如簧地把自己说成了个宠爱妹妹的好姐姐!非但揽下了责任不得罪闵红薇那帮人,还让燕五这一方的人没了话说,同时还把自己忍辱宽厚的形象给立了起来——这个人——真是太有心机了!
  最恶心的是,陆藕无缘无故地成了被她宠着的输不起的妹妹,一个否字还都不能说,甚至说不定就因为这个,燕五这方人到手的胜利飞走,会把仇恨转嫁到陆藕身上几分呢!
  第168章 协作  燕五团伙vs闵红薇团伙
  武玥气了个半死,己方这伙姑娘也没好脸色,闵红薇这赖耍得太明显了,真把大家当傻子呢?!“反正你们就是输了!”
  闵红薇只管往陆莲身上推,偏脸瞪着她:“你看你,都是你惹下的,害得我们跟着你受辱,这事你看怎么处置吧!”
  陆莲咬牙强笑得咬肌都抽搐了,两手交握在袖里,险些把自己的手腕捏断,道:“不若我代闵三小姐这边给诸位行礼致歉,此事就此作罢吧。”
  “不成!”燕五这边的姑娘哪里肯依,你算老几啊做代表?我们要的就是闵红薇低头认错!要的就是把她踩在脚下!你是谁啊?你连被踩脚下的资格都没有好吗!
  陆莲僵在当场,正觉得自己就快坚持不住被逼出泪来,就见陆藕默默地从对面走过来,伸手拉了她就往厅外走,这个时候陆藕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陆莲站在场中被人折辱,陆家的脸面重于一切,她若当真看着陆莲丢脸而无动于衷,别人又要怎么看她?
  燕七和武玥跟在后面也准备离开,却听得闵红薇在后头一声喝:“陆二你别走!”
  陆莲是她推出来顶祸的,哪里能轻易放走!陆莲走了她岂不是就要给燕五她们低头认错了?!
  已经跨出厅门一条腿的陆莲闻声僵了一下,缓缓地收回脚来。
  她没有办法,她只是个庶女,她爹再疼她宠她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更改变不了她在别人眼中不上不下的地位,她得罪闵红薇不起,不是因为她怕了她,被嘲笑也好,被羞辱也罢,她在选择这条路时就已经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准备,她如此隐忍并不是为了靠上闵红薇这棵虫蛀了的大树,她需要跟着她,借她见识更大的场面,结识更高贵的人,只有如此她才有机会攀上高门大户的子弟,为自己博一个锦绣良缘,只有如此,她才可能突破这个出身给她限定的生活,她要一飞冲天,她要富贵前程,她要成为人上人,她要把陆藕比到尘埃里,她嫉妒她,她恨她,她必须要压倒她,她要风风光光痛痛快快地笑着看她母女哭!
  所以陆莲收回了脚,脸上带着微笑地转身望向闵红薇,不就是行礼道歉吗?这有什么,小事一桩,不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如何成就常人所不能成就之业?豁出去了。
  陆藕也只得跟了回来,燕七武玥停下脚,转头一起看向闵红薇。
  “总之方才这局不能算,”闵红薇也早豁了出去,一味赖账,“要么再比一局,要么就接受陆二道歉,你们选吧!”
  “人至贱则无敌。”武玥唇缝里挤出燕七说过的至理名言。
  “呵,人家有这个资本。”陆莲破天荒地搭了武玥的腔,低不可闻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讥嘲和自哂。
  人家有这个资本,谁让人家上头有人,家里有权。
  赵高指鹿为马不也是因为他位高权重群臣皆畏?
  权,地位,就是一切。
  陆莲眼中是炽烈的光。
  场面再次陷入僵局,就听得坐在上座的那位驸马都尉笑了一声,道:“今日是信国公大好的日子,诸位小姐再若这么没完没了地闹下去,可就太不给国公府面子了。我这里还有一言,不知诸位小姐肯否细听?”
  众人闻言便都望向他,这位方才已给出了很好的解决方案,只不过谁也没想到闵红薇能这么刷下限,这会子见他又有了说法,就都静下来等他说话。
  “加赛一局,我看也是可以的,”驸马都尉微微笑着,“再加一局,输了的一方不允许再找任何借口。但鉴于那一边的小姐们已做了一次让步,倘若加赛局输了,可只需推举出一个人来代表己方向对方道歉,而若闵小姐这一方输了,则仍需集体向对方行礼致歉,不知如此安排,诸位小姐意下如何?”
  燕七看向这个人,觉得他处事很有一套。
  而且面相上看着还很眼熟。
  闵红薇还想张口再争,却见这人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过去,不紧不慢地道:“当年战场上信国公曾救过我一命,此恩此情,我时刻铭记于心,今日他老人家的寿宴,我希望能一切顺利,欢欢喜喜。”
  这话说得已是相当明白,你闵红薇在人家恩人的寿宴上闹个不休,能忍你到现在已经给足了你闵家颜面,你若再不肯就坡下驴,可就实在有些不识抬举了。
  闵红薇似乎也有些畏惧这位驸马都尉,闻言只得住了嘴,众人一见此情形哪里还好再多说,纷纷点头同意。
  “比什么呢?”有人问。
  驸马都尉微笑着道:“我对方才那几位小姐的团结协作印象深刻,今日之事既然因集体荣辱而起,那么这最终局便以集体行动来决定好了。”说着从拇指上褪下来一只翡翠扳指,展示给众人,“我将这只扳指藏于此轩馆某处,双方小姐一起寻找,哪一方先找到,哪一方便为胜者,如何?”
  众人没有异议,今儿这一出闹的让大部分人都觉得很难堪,方才的一时激愤早随着时间的推延渐渐冷却下来,眼下大家只想速战速决,争回颜面就赶紧离开。
  于是双方被分别带入位于轩馆东西两头的两间房内暂等,由驸马都尉派人将那枚扳指藏去轩馆某处,因着燕五姑娘这一边多着两个人,陆莲又退出了那一边的阵营,一下子差出了三个人,恰好给众人送衣服的丫鬟们都赶了过来,闵红薇那边就从里面挑了三个看着很伶俐的加入了阵营。
  “一会儿我们一出房门就立刻四散开,挨房挨屋的找,一个角落也莫放过!”燕五团伙这边的房里,李菁菁正和众人说道,“左右就是最后这一努了,少不得大家辛苦些,动作越快越好,一定要抢在她们前头!”
  众人纷纷点头,另一个也道:“柜子格架里、花瓶摆件里都要细找,多半是藏在那样的地方。”
  “亦说不定就放在外面,诸如楼梯夹角等处!”
  “果盘食盒茶叶罐里也要找!”
  众人纷纷献策。
  “这样乱轰轰地找,是欲速则不达的笨方法。”一个声音忽然不紧不慢地响在角落里。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燕五那个胖乎乎的面瘫妹妹。
  “那你倒是说个好法子出来?”李菁菁挑眼儿看她,因着方才五六七三个代表己队赢了对决,这会子倒不好使脸色,只带着几分不甚信任地目光问过去。
  “乱轰轰地找,很可能找过一遍的地方又被另外的人找了第二遍、第三遍,不小心落下的地方,别人也可能没注意到,因此就错了过去。”燕七看着面前这群一脸认真的女孩子,虽然今天这出闹剧让她们看上去幼稚冲动又失稳重,可焉知她们不是在认真郑重地对待着自己的“江湖”?什么样的年纪行什么样的事,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像三四十岁的妇人一样老成持重的话,那样的青春还有什么意思?
  “分工协作是提高速度和精度的最好办法,”燕七继续道,“我们这些人划分好自己负责的部分,负责搜格架的就只搜格架,负责搜瓶瓶罐罐的就只搜瓶瓶罐罐,另外再分成搜柜子抽屉的,搜地面的,搜门窗隔断角落的,诸如此类,把大片的范围分成小片,每人负责其一,如此不至于漫无目的,也不至于丢三落四。另外,我们这些人再分成两批,一批从一楼向三楼搜,另一批由三楼向一楼搜,这样就不至于被对方抢了先手。并且,被对方先行搜过的房间,我们可以暂时不去管,等其它房间都搜过后如果仍没有找到,我们再去搜这些房间。”
  燕七的办法显然要比乱轰轰一团地去搜要有效率得多,大家一听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因而无人有异议,接着就依言开始划分范围,武玥自告奋勇地要求负责梁上。
  计议一定,众人信心满满,等了一阵,见驸马都尉使人过来通知:“扳指已经藏妥,请诸位小姐打开房门,听见厅中吆喝,比赛便正式开始。”
  众人蓄势待发,须臾听见厅内有人一声长喝:“对决开始!”一伙千金小姐便如同猛……兔出笼,乎拉拉奔出了房间。
  一迈出房门就见走廊那头的房间也涌出闵红薇那派的人来,乱七八糟地挑着就近的房间打开门就冲了进去,燕七她们这边却有条理的很,先冲出门的一部分人直接就冲向了楼梯往三楼跑,剩下的人亦分做两拨从离得最近的房间开始搜起。
  五六七三个形影不离,武玥负责找高处,陆藕负责翻抽屉摆件的暗角,燕七眼睛最禽兽,专负责找犄角旮旯的地方。
  一间房一间房这么找下去,从一楼到二楼,从二楼到三楼,每一个角落里都是衣香鬓影,每一所房间内都是娇语憨声。
  这帮姑娘们急啊!三层楼都找遍了,哪儿都没有!
  不能放弃!
  姑娘们在这个时候展现出了非凡的耐心和毅力,一遍找不出就找第二遍,从头再来!
  五六七三个找到了大厅里,这厅内方才双方至少已经找过了三遍,连每个人用过的茶盅里都看过了。
  “您没把扳指藏身上吧?”武玥不甘心地问那驸马都尉。
  驸马都尉笑着摇头。
  “嘴里呢?”燕七问。
  “……”
  “反正不会脱离这轩馆对吧?”燕七又问。
  驸马都尉点头。
  “那我们去外面看看吧。”燕七和武玥陆藕道。
  武玥陆藕:“……”
  驸马都尉倒是若有所思地在燕七脸上看了两眼。
  三个人来到轩馆外,燕七回过头来往上瞧,这轩馆共高三层,最高层修成了三重檐歇山顶,巍峨富丽,在正脊飞檐顶端的望兽嘴里,端端正正地放着那枚翡翠扳指。
  “居然会放在那种地方!”武玥顺着燕七的手指也看到了扳指,十分恼火地叫起来。
  “也是太调皮了。”燕七道。
  “这么高可怎么取下来啊?”陆藕看了看那顶檐,陡得很。
  “我可以从三楼的窗户爬出去试试。”武玥道。
  “快别闹,三重顶子,还这么陡,不小心滑下来小藕可接不住你。”燕七道。
  陆藕:“……”
  “那怎么办?放到那种地方人干事?!”武玥学燕七说话。
  “这个时候大概又该是主角发光发热圈粉的好时机了。”燕七掸掸袖子。
  “谁是主角啊?”武玥喷笑出来,“你是哪本书的主角啊?还有圈粉是什么意思?”
  “去把三楼从东往西数第三个房间墙上挂的那张弓取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主角光环。”燕七道。
  方才搜房间的时候三人在那个房间里看到过那张弓。
  “啊,你要用箭把扳指射下来?!”武玥一拍手,转而又担心,“不会把那扳指给射碎了吧?那可是翡翠的,再说——没有箭啊,那弓只是装饰用的,要找箭估计还得回那边岸上去。”
  “拿来你就知道了,顺便再把削水果的刀子一并拿出来,快去吧,乖。”燕七道。
  武玥就匆匆地跑回轩馆去了。
  燕七在外头也没闲着,那会儿她们仨在岛上闲逛的时候看到西南边种着一片箭竹,燕七就奔着那边去了,挑了几根箭竹秆,撅折了拿回轩馆前,武玥已经等在了原处,身边还站着那位驸马都尉,带着淡淡微笑的脸上有着些许好奇,想是见武玥拿着弓和水果刀出门,就跟着出来看热闹的。
  “啊,你要用竹杆做箭?”武玥一看就明白了,“这不行吧?竹杆太细太软了,而且没有箭羽和箭头,你要怎么射啊?”
  “没有可以做啊。”燕七接过水果刀,开始用它来削竹杆,实则箭竹杆也是古人常用来做箭杆的材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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