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道事_分卷阅读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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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校对】《苗疆道事》
作者:南无袈裟理科佛
内容简介:
百年前的今天大拿尽出,群星闪耀,一时间风起云涌;百年后的当下天地大劫,众神陨落,叹天下几人能活?
一百年前是李道子、屈阳和洛十八的时代,一百年后,左道一出,天下谁能与之争锋?而在这百年之间,却是翻天覆地的年代,这里面有着什么人,在演绎着何等的慷慨悲歌呢?
我书写的不是陈二蛋的个人传记,而是一个时代,以及身处于这个大时代之中,那些一代宗师的故事。
苗疆巫蛊、九尾白狐、走阴遁体、转世重修、转战万里、黄山龙蟒、百鬼夜行……黑手双城和他的七个小伙伴,将为你娓娓叙述,陈老魔到底是怎么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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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饥饿年代
第一章 十八劫和小白狐儿
我生于六十年代,身负十八劫,是一个早就不应该存在于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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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自出生起,便有可能夭折的人,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学名,听人说这娃儿刚刚生下来的时候,隔壁村的接生婆将这孩子给高高地举起来,扯着那能够吓死人的嗓子大声喊道:“嘿,是个娃崽!哎哟喂,看这两个蛋,忒大了咧,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蛋呢!”
这位姓王的接生婆是这麻栗山这十几个村和自然组的送子娘娘,从业几十年来,除了条件好得能去乡卫生院和县医院的人家,大部分的娃儿都是经过她这双糙手从大肚婆子那儿弄出来的,这话儿一出口,就奠定了我“陈二蛋”的这个诨号来。早先的时候,卫生条件不好,小儿容易夭折,所以乡下人在给自家孩儿起名号的时候,讲究贱名穷养,越不像是人名越好,好避过阴神野鬼的耳目,免得被鬼神嫉妒,让老天收了去。
龙根子、罗大屌、王狗子……听听,乡人的眼界普遍不高,通常也就只是这样的见识了,相比之下,我这陈二蛋的名字,其实也还算是高雅,对不对?
我生下来就与别人不同,村子里别的人家,孩子一生下来,哇啦哇啦地哭,那个欢畅劲儿,听着就喜庆,而我却是一言不发,一双漆黑的眼眸子咕噜噜地转,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王稳婆接生的经验足得很,不过看到我这幅模样却有点儿吓坏了,用指甲掐了一下我的屁股,结果瞧见这娃儿愣是一点音都没有,所以她又说了一句话:“这娃儿,怕不是来讨债的吧?”
说到讨债,这其实说的是一个在麻栗山传了很久的故事,讲的是田家坝有一户人家,被自家儿子害得家破人亡,那还是民国年间的事情,后来县上枪决那小子的时候,他突然说出一番话来,说自己以前是那户人家的仇人,转世投胎到了他家,就是专门过来讨债来的。
山里面消息闭塞,不过山鬼野物的传说却数不胜数,可以说每个村子前晒太阳的老头都能够跟你讲一箩筐的鬼故事,那户人家早就绝了种,也不晓得是真是假,不过却一直流传了下来。不过听我爹,也就是龙家岭的赤脚医生陈知礼陈医师的说法,这是小孩儿在妈妈肚子里,吸得气都是那脐带输入的,临盆之后,脐带剪断,就要靠自己的肺来吸气,如果不哭,说明体质忒弱。
但是后来村子里面的人说,我娘分娩之前,龙家岭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这风黑,大中午的突然一下就乌央乌央,好似黑夜,整个天地便变得一片漆黑,狗吠牛咩,吓得村里人抄起家里面带响的盆啊碗儿的,使劲敲,以为是那天狗食日呢。可是当我一声不吭地生下来时,那黑风就没了,好像一点儿迹象都没有一样,后来村里人晓得了这件事情,结合我生下来不哭的情形,都传言,说陈医师家的这个崽子,邪性。
村子里还说我娘为了生我,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不晓得是咋个好了,但是也总有人说我不详,是个讨债鬼,山里人迷信,时至如今,我还能够记得童年总是被村子的老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情形。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我听我爹我娘零零散散说起来的,印象总也不深,不过好在小时候的我特别顽皮,也没有太多的自尊心,小孩子嘛,喜欢玩闹,大人虽然也会说,但是倒也不会做得太出格,毕竟我爹是这大山里面的赤脚医生,在道路不通的七十年代初,十里八乡的人家都是要找他看病的。
我出生便有一劫,那个只有我爹娘晓得,不过八岁那年碰到的劫难,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俗话说男娃七八岁,狗都嫌得很,那个时候正好赶上了风潮,虽说大山里面的影响并不算大,但是学校也停了课,那个时候的我才上二年级,本来就没有什么上进心,闲下来就跟着几个小伙伴漫山遍野的胡跑。先前说过一个儿时的玩伴,叫做罗大屌,他爹是猎户,以前还没有收枪,他家有一把装铁砂子的猎枪,那是解放前留下来的,塞满火药和铁砂子,一搂火,碰地一声巨响,啥都拿下了。
那个时候罗大屌他爹外号叫做撵山狗,缠着头巾,扎着腰带,背上一杆枪,简直就是所有孩童心中的偶像人物,我眼馋得很,磨了罗大屌好几回,他终于找了个机会,偷了他爹的枪,带着我、龙根子一起进了山。
麻栗山地处湘黔川三省交界,靠近湘西的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已经属于十万大山的范围,到处都是深山老林子,那个时候很多地方都没有被开发,人迹罕至,到处都是野物,更有猛兽,说起来十分危险,不过既然是那狗都嫌的年纪,所以我们也没有多少的担心,傻乎乎的三个人扛着一把枪,两把柴刀,就兴冲冲地四处逛。
我们出了龙家岭,过了田家坝子,又过了螺蛳林,于是就进了深山,小孩子好动,一进山就没得边界地疯跑,那个时候正好是夏天,山里面有好多野果子,山杏、野桃还有蛇刺果,都好吃,不过我更加在乎的是罗大屌背上的枪,眼珠子一直都盯在了那铁管子上。
“大屌,给我搂一火?”我和龙根子不停地磨他,不过罗大屌就是不肯,他爹是猎户,他也晓得装药开枪,不过舍不得,说一枪要有一块肉,要不然就亏了,肯定不能给我们拿来玩的。
不晓得过了多久,我们来到了一处山弯子,旁边有一条小溪,龙根子指着前面的一丛草,说哎,大屌、大屌,那里有一个东西,好像是狐狸摆子咧。
听到龙根子的轻喊,我们低下身子,眯着眼睛去看,果然,在那绿色的草丛子里,有一抹白色的绒毛,微微一动,突然露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狐狸脑袋来,白乎乎的,眼睛黑黝黝,像玻璃珠子一样,漂亮极了。山里的猎人对于狐狸这种东西很忌讳,说它能通灵,一般是不会惹的,不过我们这几个小子哪里懂这个,罗大屌一边装着铁砂,一边去瞄那只小狐狸。
山里的孩子莫看着土里土气,不过有灵性,罗大屌那年才九岁,不过跟着他爹,可打过不少的兔子,这一回说不定能够打一只狐狸回去呢。
罗大屌在那儿装枪,我也在旁边看,不过不晓得为哪样,我看着那只小狐狸的脸,尖尖小小,柔柔弱弱,总感觉像是人一样,等到罗大屌把猎枪装好的时候,那小狐狸好像是感应到了一样,把头扭过来,一对眼睛朝着我们这里看。
我看着那小狐狸的眼睛黑黝黝的,晶莹剔透,一下子就觉得我们这三个人蹲在草丛这儿朝人家瞄准,实在是太损阴德了,所以下意识地推了罗大屌一把,喊莫打了,莫打了。
罗大屌正在瞄准呢,结果被我推了一把,莫名就扣动了扳机,轰的一声响,吓得我们几个都尿了裤子。
我和龙根子是听到这枪响,罗大屌是被打偏的猎枪吓得,结果等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那小狐狸早就不见了踪影。
为了刚才那一下,罗大屌跟我干了一架,不过打完之后,我们又和好了,一模裤裆,尽是尿骚,这猎是打不了了,天气又闷热,于是我们就下溪去洗澡。
谁知道我这一番下水,我却是差一点儿死掉。
第二章 龙家岭第一密子王
山里面的孩子,打小就是从烂泥巴里面滚出来的,爬得山也过得水,我那个时候虽然年纪小,不过水性却是一流,一口气闷在水里面,可以憋好久都不用起来,整个龙家岭,没有一个能够比得过我的。
说起来好笑,我们偷了罗大屌他爹的猎枪跑出来,是琢磨着来打猎的,结果这边一搂火,三个小鬼头都尿了裤子,不得已,也就跑到旁边的小溪边,把衣服裤子一脱,甩在旁边的岩石上,就直接跳下了溪水里去。六月天燥热,钻了大半天山林子的我们一身是汗,也管不得许多,扑通、扑通都跳进了溪水里面去。这条溪水不宽,所以有点湍急,不过深不过半米,也难不倒我们这些天天在水潭子里泡着的山里娃。
因为刚才擦枪走火的事情,罗大屌跟我打了一架,泡到水里面还打了两回水仗,接着又好得跟亲兄弟一样了,他过来楼我的肩膀,说二蛋,你狗日的是不是看上那小狐狸,想要带回去做媳妇啊?
山里的老人肚子里都有一箩筐的故事,其中也不乏那纣王和妲己娘娘的传说,罗大屌刚才瞄准的时候也看到了那小狐狸的脸,也觉得像人,小女孩儿一样,回想起来止不住地后怕,我不理他这嬉笑,说我是为你好咧,打了小的,招来老的,这狐狸最记仇了,要是它们家里的老狐狸晓得你杀了自家的崽子,到时候你家就别想养鸡了,也别想安宁。
龙根子在旁边笑,他话不多,人老实又胆小,稍微洗了一会儿就上岸,把尿湿的裤子拿来洗,我懒,又贪玩,求他帮着洗一下,我再去水里面去耍一会儿。
我们那个时候穿的裤子都是自家做的土布,裆下面补了又补,又渗透着我刚才那一泡热尿,龙根子当然不肯,我数了数自己的家当,发现也没有啥可以交换的,于是就不管了,说放那里就是了,我先去潜两回,到时候再洗。罗大屌也有玩心,说好,我们两个一起比打密子,看谁打得久。
这所谓的“打密子”,其实就是把头沉到水里面去,看谁潜得久,我历来就是龙家岭的潜水冠军,哪里会怕他的挑战,于是大声说好,打就打,谁怕谁。
罗大屌让龙根子把我们的衣服、随身物品和他的猎枪看好,接着跟我齐声倒数三二一,然后就一起沉下了水里去。
两人一起沉水,我看到那家伙比我稍晚了一点,知道他是在耍巧,也不管,这点时间我也不怕他。我沉到溪水下面去的时候,那溪水往下游冲,人也跟着往下漂,下面是一个水潭子,我怕冲下去后罗大屌耍赖,于是把两只脚盘在一起,像庙里面的菩萨老爷,观音坐了莲台,然后用手去抓住那溪水里面的一块很大的岩石,把身子固定住。
在水憋过气的人应该晓得,这憋气分三个阶段,第一是下水的时候,胸口里有一股气,怎么着也能够坚持十多秒,然后气完了,就开始要憋,难受得紧,忍、忍、忍,忍到过了那个劲儿,就差不多又能舒坦好一会儿了。
我在水里面憋气的功夫从来没有输过,最是自信,所以在第二个阶段的时候也还是蛮轻松的,偶尔还会睁开眼睛来,去看罗大屌,瞧见他脸鼓鼓的,仿佛很难受。
看他难受,我的心里面就安慰了一点,一直鼓励自己坚持住,坚持住,过了那一个坎儿,我就赢了。
我给自己心里面数着数,那个时候的我上过一年级了,能够从一数到一百,不费劲儿,一点一点地数,就等着赢呢,结果乐极生悲,我一直抱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承受不了我的重量,下面漂了起来,开始往下滑去。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让我有些惊慌,手往下面摸,想要抓到一个可以固定住自己的东西。没想到那岩石一起来,下面就好像有东西冒出来,我手掌上面就摸到了一块滑滑腻腻的东西,好像是烂泥,又好像是大鱼摆子。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我就感觉到那东西滑到了我的脖子上面去,尾巴拍了一下,我脖子上面有刺痛,半边身子如坠冰窟,于是使劲地挥了一下手,感觉不在了,心里面放松了一点,还想着继续蹲着呢,结果一看前方,罗大屌已经站起来了。
那家伙起来了,就代表我赢了,我陈二蛋龙家岭第一密子王的名号就还在,所以我也没有坚持,从水里面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结果不但没有得到小伙伴的欢呼,而且还看到罗大屌发疯一样地爬上岸去,而在岸上面,我还看到几个野猴子在草地上又蹦又跳,一边呲牙裂嘴,一边朝我这边丢石头。
麻栗山靠近外面的世界,山里面虽然有猴子,不过不多,我看到那几个红脸猴子也觉得新鲜,一时间就愣了神。
不过我看到罗大屌爬上岸,朝我大喊大叫的时候,才晓得我耳朵里面有水,什么都听不清楚,只是瞧见他疯狂地挥手,于是一甩脑袋,这才听到了他话语里的下半截:“……快上来,水里面有鬼啊!”
罗大屌的脸好诡异,像见到鬼一样,我还想笑,结果这个时候站在水里面的脚被什么东西猛得一拽,整个人就扑通一下,被拖到了水里面去。
我感觉一对脚踝被像铁钩子一样的东西死死勾着,然后把我猛地往下游拽,我几次栽到水里面,又几次地爬出来,结果每折腾一次,力气就少了几分。
那是我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记忆,整个世界都是黑乎乎的水,我奋力挣扎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多呼一口空气。
不晓得翻腾了多久,我感觉拽在我脚踝处的那铁钩子突然就松开了,然后下意识地往岸边扑腾两下,接着就被几双温暖的手给硬拽上了河岸来。
当时我灌了太多的水,整个人的记忆都是模糊的,等清醒过来的时候,耳边充斥着龙根子嚎啕大哭的声音,像号丧一样。
那个时候的小孩不懂得什么叫做人工呼吸,醒过来的我一阵恶心,吐了两回,肠子都打结了,一打听才晓得罗大屌和龙根子把我拖到林子里后,大屌跑回村子里面去喊大人了,而我刚才之所以得救,是因为林子里面突然有几个野猴子帮忙,把水下面的鬼打走了。
我问那鬼长什么模样,龙根子吓到了,结结巴巴,说像黄鳝,又有好多毛,后来又好像是一个小孩子……
“那些野猴子呢?”我又问,他说跑了,我们上岸来之后,就跑到林子深处去了。
罗大屌没多久就回村子里,把大人叫了来,有他爹,也有我爹,还有村子里好几个管事的大人,以及邻村的猎户,乌泱乌泱一大堆。我们这一次出来,最主要的是受了我的怂恿,我爹本来都准备好了大柳条子的,结果看到我这脸色惨白的模样,心就软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黑着脸,朝着水里面骂了几句。反倒是罗大屌回家了后,被他爹吊在房梁上,用那根牛皮带抽了半宿。
在山里面,小孩子不能私自玩枪,这是犯了忌讳的。
这件事情算起来是我坑了罗大屌,所以他被他爹锁柴房里面挨饿的时候,我还去自家院子的鸡窝里摸了点鸡蛋,给他送了好几次。
本以为这事情差不多就结束了,毕竟是三个小屁孩子,那溪水里到底有没有水鬼,这个谁也说不得准,不过没想到我第三天脖子就痒了起来,一开始还直以为是蚊子叮的,结果越抓越痒,足足抓了一晚上,到了第四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半边的脖子都是血淋淋的,手上满是沾着鲜血的鱼鳞片。
第三章 五姑娘山的老道士
小孩子瞌睡重,一夜翻来覆去地挠,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等到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一枕头的血,就吓得哭了起来。
我爹在我之前还生了一个女孩儿,取名叫大凤,是我姐,大我三岁,那个时候还跟我睡一块儿,听到我哭,也醒了过来,看到我满脖子血肉模糊,也吓得半死,大声哭喊,说我弟弟要死了,我弟弟要死了,爹你快来看啊。喊了好几声,我爹就从吊脚楼下的院子里“蹬蹬蹬”地跑了上来,冲进房间里面一看,只瞧见我半边脖子都是血,那填着稻草的枕套子也都是血沫子,吓得魂都飞了,拍拍我的脸,问我难受不?
我点头,说难受,脖子好痒,痒得要命,忍不住就想要抓。
我把右手举起来给我爹看,那手上也有好多干涸的血浆,一夜变长的指甲壳里尽是肉沫子,看着十分的恐怖。我爹是山里面的赤脚医生,除了去县里面培训过之外,祖上也传了一些中医,看到我的瞳孔没有涣散,虽然身子虚弱,但精神头也还好,于是松了一口气,让我姐去厨房端盆热水过来。
我姐乖巧,很快就去拿了布帕子和热水木盆来,我爹抱着我,换了一边床,将双手洗净,然后小心翼翼地帮我将脖子上的鲜血给洗尽。
我因为挠了一夜,好多伤口都结痂了,血迹也硬,所以很难弄,那水太烫了或者手上的劲儿重了,我又疼得直哆嗦,我爹表面上是个粗声粗气的大老爷们,不过却也心疼幺儿,我的每一声喊都仿佛戳在他的心窝子里一样,眉头皱起,手脚越发地轻了。
我爹足足给我擦洗了半个多小时,这才把我的脖子给洗干净,仔细一瞧,只见我的脖子右边处有一大片火红色的嫩皮,表面有灰白色或灰褐色多角形菱形的大片鳞屑,大部分呈圆形,前端斜斜插进真皮里,彼此作覆瓦状排列于表皮之下,边缘还有数排锯齿状的突起,看着好像是那鲤鱼的鳞片一样。
昨天还只是红红的,结果一夜之间我的半边脖子竟然长出了鱼鳞来,而好多鱼鳞被我不知不觉地抓脱下来,洗净的伤口吐着清亮的黏液,散发出一股恶臭的鱼腥味,我爹闻得一阵恶心,不过到底是自家孩子,他也不能撒手不管,吩咐我姐帮我不断用布帕子敷水后,跑会房间里去找自己那本赤脚医生指南去了。
当天我爹连早饭都没有吃上一口,跟我娘在堂屋里商量了好久之后,就匆匆下了山,跑到乡上面买药去了。
那一天我坐立难安,感觉脖子火辣辣的,想伸手去抓,我姐却在旁边看着,她坚决地遵守了我爹走前的吩咐,绝对不准我用那脏兮兮的手去抓,看我憋得难受,就用湿帕子帮我轻轻地擦一下。那个时候乡下还用不起柔软的毛巾,自家织出来的土布又硬又挺,刮得我哇哇直叫,我娘在旁边看得直掉眼泪水,说这娃儿造孽,生下来就没消停过。
我之前听村子里的人说过我生下来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情,差一点就活不了,不过这事情在我自己的家里是禁忌,连提都不准提,当时的我疼得头昏脑胀,也没有心思打听这些,不过倒是能够忍得住疼,也没有让过来找我玩的龙根子笑话。
中午的时候,我娘罕见地做了一碗鸡蛋羹,用瓦罐蒸出来的,盛在白色的瓷碗里,水亮水亮,嫩呼呼的,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山里的日子过的艰苦,我有记忆以来都没有吃过什么白米饭,苞谷和洋芋经常是锅里面的主食,有的时候断粮了,还要上山去挖一种芒根子,熬一种叫做“芒粑”的食物吃,家里面虽然养鸡,不过鸡蛋什么的都是拿下山去还盐的,这日子过得很紧巴,而这鸡蛋羹差不多是用三个鸡蛋做的,这对于好久没有过荤腥的我家,简直就是太奢侈了,我姐看得只添嘴唇,流了好多口水。
我当时人小,但是却和我姐很亲,用调羹舀了一大口,吞进肚子里,鲜得舌头都要咽下去了,看到我姐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就推给她吃一口。
我姐虽然馋,但那个时候已经懂事了,于是就看了我娘一眼,谁晓得平日里一碗水端得很平的娘这个时候却虎起了脸来,训我姐道:“吃吃吃,你吃什么啊,你弟总共也没几口……”
我娘平日里很和善的一个女人,这个时候却显得十分严肃,一张脸崩得紧紧的,我姐受不住这个气,眼圈一红,扭着身子跑出去了。
当时的我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了,不过小孩子扛不住肚子饿,我娘哄了两句,我就把那碗鸡蛋羹混着苞谷饭吃完了,瞌睡又上来了,迷迷糊糊到了太阳落山,我爹这才赶了回来。从麻栗山龙家岭到乡上,走路不用三个小时,我爹之所以这么晚回来,是因为乡卫生站里没有他要的药。按照我爹的说法,我这病叫做鱼鳞病,需要用西药,维甲酸和那个啥维生素d,这两年世道乱,药品难买,他也是求爷爷告奶奶的,这才弄了一点回来。
我爹说得胸有成竹,不过我娘紧绷的脸色却一直都没有松下来,不过还是招呼着我吃了点饭,然后把药服下了。
吃了药,我感觉好像舒服了一些,脖子上面的那一片鱼鳞也没有那么痒了,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过我没有睡多久,就感觉耳朵边有人朝我吹气,凉飕飕的,像有人往我脖子里面放了冰棱子一样,隐约间我还听到了有小孩子哭的声音,是那种三两岁的毛孩子,呜呜、呜呜、呜呜……
我听得心烦,翻来覆去,一直还在,于是猛然睁开眼睛,正想要骂娘,突然看到一对白眼仁,死死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