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复仇文)_分卷阅读_43
转眼看见薛晋已快靠近马后,只是缰绳因马的疯癫而随风飘甩,一时难抓。
车轱辘像是压到了大石,马车狠狠颠起,阿古只见薛晋身体一歪,像要摔下去。她猛地一惊,未及多想已松开双手,上前伸手抓住他的衣裳,用力扯回,薛晋得以维持平衡。可阿古脚下不稳,马车又不知碰了何处一颠,阿古便像风筝般被甩出,重摔山坡,往下滚去。
山坡上全是碎石,阿古滚下时觉得自己的肋骨被压断了很多根,每翻滚一次就觉痛得又死了一回。
也不知滚了多久,忽然身体一轻,以为终于到了平地,谁想不过刹那,就听见水声,随后就见水花溅起,人已淹没在河水中。
……
山路上已回归平静,薛晋要下去找阿古,四五个下人拼死将他拦下,“谁知道这下面有没有猛兽,而且山坡凶险,三爷不能自个去。”
薛晋双目赤红,强忍镇定,“快去找。”
下人忙去找人,另一人去附近喊人一同帮忙。薛晋去看了看那马,确定它是中毒,记下它死前模样。等他起身时,下人也都走远了,无人盯看,他俯身往山坡下跑去,步子轻盈,像在踏风而行,可以轻飞树叶之上。
山坡之下,是河,很长很长的河。
所幸阿古很快遇到一块伫立在河中央的巨石,用尽力气抓住尖锐处,手掌也被刮出了血。等她要往上爬时,才发现自己到处都是伤,伤口上的剧痛让她没有办法用力。只能倚在巨石不算大的夹缝上,等机会爬上去。
九月的河水已经很凉,泡在水里久了,冷意一点一点钻进骨头里。阿古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保持清醒,又尝试着往上爬,踩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脚上一滑,撞在石头上,又痛得她全身哆嗦,再没力气支撑,身体往后一倒,又被卷入湍急河流中。
身体一仰,头顶的日光刺在她眼里,她又想起了很多往事。
很多很多……
“小云。”
父亲在喊她。
“阿古姐姐。”
金书也在喊她。
“阿古!”
水声哗啦,像是有什么正往这边急来,声音同样焦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已有水遮盖的眼真看见有人往她泅水而来。
薛晋猛地伸手抓住要飘离的阿古,将她拽回怀中,又往岸上泅水而回。
光是一人在河中泅水半日已要精疲力尽,更何况还捎带了一个人。薛晋回到岸上时,只觉两手都累得在发抖。地上石头林立,他撑起一脚做背给阿古靠着,揉揉她的脸,“阿古?阿古?”
阿古听得见声音,却睁不开眼,也不知过了多久,鼻腔一热,将好像堵住心窝的水吐了出来,这才不至于痛苦得像在鬼门关徘徊,随后就见薛晋像卸下千斤重担,给她倚靠的腿也不再绷得那么厉害。
薛晋见她醒了,这才笑了笑,差点因为瞬间的放松而放心晕过去。正想安慰她两句,就见阿古缓缓偏头,双手抱住他的腰身,埋首在他怀中,低声哭了出来。声音苍白无力,像受尽了委屈。
他愣了愣,这是他第二次见她哭。
☆、第56章 信任
第五十六章信任
许是在水里冷着了,又或许是心伤深处,阿古哭得直哆嗦。薛晋终于忍不住说道,“我们去附近找找有没有人家,先把身体暖暖。”
等阿古从他怀中抬头,眼已哭得通红。薛晋拧拧她袖子上的水,想逗她笑,“这回不像花猫,像兔子了。”
阿古怔然看他,薛晋已伸手给她,将她扶起。阿古缓缓起身,腿上身上都疼了起来。片刻就瞧见了薛晋弯身而对的后背,“我背你。”
“你不累么?”
“刚才都休息好了,也没受伤。”
阿古见他衣服都完好,这才趴上后背。
薛晋刚直起身,就叹道,“谁说你瘦,真重啊。”
阿古咬了咬唇,“衣服里都是水,是它们的缘故。”
薛晋笑笑,其实阿古只是个普通姑娘,哪怕那么难过,依旧介怀别人提及重量的问题。没有失去本心,他已觉欣慰。
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有人家,走了约莫一里路,房屋比预想中看见得早。
薛晋敲了农家小院,跟主人家说了缘故。主人家见两人生得不凡,说话客气得体,警惕心少了半分,挪了间房给他们歇息。薛晋又拿了身上银两给他,拜托他去薛家报信。
主人家也厚道,走时让自家女人去拿干衣服给他们,就去报信了。
薛晋很快换好衣服,让农家大婶烧一盆炭火和水送到阿古屋里去,问了哪座山有草药,带着背篓去采。
这里的山并不高,但迂回的小道很多。薛晋进了一条小路,往大婶指的地方走去。不过走了几步路,就察觉到附近有奇怪动静。他假意去系腰带,头一偏,目光十分快速地捕捉到有人潜伏。他系好腰带,若无其事钻进山林里。
那紧随在后的人一直跟着,想寻机会动手,谁想不过片刻,竟不见薛晋的踪影了。
阿古小心清洗完伤口,薛晋也回来了。敲门进来,阿古只见他穿着一身不合体松松垮垮的粗
布衣,裤脚也卷了三卷,身上背着个药篓,要不是一张俊白的脸,像足了刚从田里回来的农夫
。
薛晋可毫不在意自己的穿着,比起贴身的湿衣服来,他还是更喜欢穿干爽的衣服。他快步上
前,将背篓放下,抓了一把草药往怀里塞,更像粗糙的汉子了,“先离开这,有人在附近找我
们。”
说罢就将她重新背到背上,从窗户那跳了出去,一路疾行。
阿古被颠得浑身疼痛,忍着没吱声,等走得远了,她才问道,“看清人了么?”
“隐约看见了,不认得,不过脸我见过。”
“在哪里见过?”
“就是那整日趴我们家屋顶的那些人。”薛晋怕她不明白,又添了一句,“我们住的小宅。
”
阿古倒没往薛家那想,也想到了小宅。当时来监视他们的有两拨人,一个是薛康林所派,一
个是岳太师所派。她蹙眉说道,“你父亲派的那些人,洪沅没办法调拨吧?”
“没有。”薛晋说道,“我爹如果要杀我,也不至于等到现在,费那么大劲。所以只能是岳
太师了。我来找你之前特意看了马,是中毒。”
“嗯,的确是中毒了。”阿古全身越来越疼,好在薛晋看不见她的表情。
薛晋察觉到她的下巴顶在他肩头上,像是在休息,“伤得重吗?停下来先敷药吧。”
“没事,都是一些小伤。”阿古强打精神应声,“在河里游了半天,累了。”
薛晋听她声音无恙,继续前行。走着走着背上的人已经睡着了,他不敢懈怠,进了山里,确定无人跟随,步子才稍微慢了些。不知走了多久,手上微湿,有些黏糊。抽手一看,竟是血。他一惊,忙将阿古放下,却见衣裳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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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下人都已经去找薛晋和阿古,薛康林午时放衙回家才知晓此事,又惊又怒,让下人去其他几个世家报信,一时数百人外出寻找。
薛升得知消息后也赶回家中,见了洪氏便说道,“不是还没确定她是不是有身孕么?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洪氏深觉冤枉,“这事可不是为娘做的。”
薛升皱眉,“那会是谁……听说马都被毒死了,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是在去那凶险山道上才被人下毒,这可能是巧合么?”
洪氏转了转眼,警惕看了看附近,下人都被屏退远处,听不见她低声说话,“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派一路人马,将他们杀了,以除后患。”
薛升冷笑,“孩儿倒是想,只是娘,此时杀了他们,无论是不是我们动的手,父亲都会怀疑是我们做的。他们现在还不能死,一旦死了,我们就冤枉了。所以非但不能动手,还要祈求他们能平安归来。”
洪氏叹气,这倒不假。只好让他赶快出门去找帮手,做做样子,表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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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噼里啪啦烧裂的声音对睡梦中觉得寒冷的人听来,是件很愉快的事。阿古想翻身烤烤背面,动作一大,就疼醒了。
薛晋听她抽声,低头看去,见她眼神朦胧,说道,“你重伤的地方很多,不要乱动。”
听见声音是从上头来的,阿古才发现自己枕得松软的地方是他的大腿,只是睁眼就看见了他的下巴。
薛晋脸色并不太好,可见自责。阿古问道,“你也受伤了?”
“没有。”薛晋拨了拨炭火,又低头看她,“你伤得那么重,我却想得太轻松了,也亏得你能忍。”
阿古并不放在心上,“以前疼了也无人可说,干脆就忍着,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以后不要忍了,我听着。”薛晋又拿长棍拨了拨炭火,他已经烤得有些冒汗了。
阿古默了默,又问,“有烟火往外扩没事么?”
“嗯,这山上很多猎户,正是做午饭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生火了。这间屋子估计是被人废弃了不久,柴火还有,地也不太脏。”
阿古应了声,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身上盖着的是她刚才穿的衣服。鼻子微动,闻到身上有草药的味道,手所过之处,光滑得很。她身体顿时绷紧,枕在他腿上一动不动。
薛晋也没说话,只是在拨火堆,虽然柴火早就烧得很旺不用再动了。但是不找点事做,他怕尴尬。不对,现在他已经很尴尬了。
阿古看着那不断蹿起的火苗,蹦起一点火星转瞬又消失在眼里。她看了好一会,才道,“之前我给你吃的药,不是毒丨药,只是我平时吃了提神的药丸。”
薛晋笑道,“难怪那几天我总是睡不着,原来是吃了补药太精神了。”
“我知道你知道那不是毒丨药,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
薛晋见她戳穿,才道,“嗯,一开始就知道不是。只是不是因为知道不是毒丨药才吃,而是知道你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所以才放心地吃。”
这回轮到阿古意外了。
薛晋缓声道,“当时知道你要来京寻仇,我曾想薛家曾那样对不起你,你肯定恨不得将整个薛家覆灭,将所有人都杀了。可你没有……哪怕你受过那种残忍的伤害,也没有憎恨所有人。你所杀的,都是罪孽深重,曾有负你的人。你杀洪知礼,本可以将李卿于子千都杀了,这样可以省去你许多功夫,可你没有。你也可以一开始就利用我进薛家,但你没有,而是费尽心思去接近薛升。这样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又怎么会对一个屡次帮你的人下毒手。哪怕是你不信任我,也不会有要加害我的心思。”
阿古愣神听着,忽然觉得懂自己的人,唯有薛晋。
“刚才在马车上,你本可以安然抓着车壁,可你却松手救我。只为这一瞬反应,我便觉得你本心仍在,我并没有帮错人。你现在还不相信我无妨,你三年前曾受过那种苦难,不恨尽天下所有人,已经不易。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等你师父出来,和我对质。如果那时你还不信我,我再难过不迟。”
薛晋在她面前总是吊儿郎当,只是今日所说的话,却是他的真心话。当阿古那一刹那来救自己时,他惊诧。他一直以为阿古从未对自己有过半分上心,可那时看来,却不是。
阿古眼眸一湿,心底最后的防线轰然崩塌,像是突然找到倚靠,再不是孤苦一人,泪溢满眼眶,瞬间夺眶而出。她静静枕在他腿上,没有再哭出声,泪如流水滚落。
薛晋顿了顿,小心伸手给她拭泪。那尘封三年的心扉,他好像终于打开了。阿古心中重如千斤的担子,他也终于能为她分担。
☆、第57章 事变
第五十七章事变
午后的山林渐渐安静,薛晋也没有再添火。阿古又睡了,她这回睡得很安心,没有再急促地从噩梦中醒来。哪怕是全身都还疼着,也觉安稳。